轻痕下(30)
后面她们就变得暧昧,女学生黏温小妮到了一定地步,其他学生稍和温小妮走得近些,她也要吃味,又哭又闹,温小妮认为自己当时对她也是不纯的,于是非常煎熬,为人师表总要断绝了可能,便不再和女生来往,班上见她分外漠漠,当陌生人。
女生不服,告到学校说温小妮勾引她,连同朋友一起作证,温小妮就一张嘴,完全辩不过,况且闹出这样禁忌的事,又是师生又是同性,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校方想要息事宁人,让温小妮主动辞职,她同意了。离职当晚女生来敲她门,声泪俱下地道歉,说温小妮我是真的爱你,你不是老师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只是下跪也没换回温小妮的原谅。
此后温小妮变得有些冷漠,对谁都紧闭一颗心,隋辛驰说也只有姚芝可以用炮弹轰开温小妮的心房。
这比喻让晏山忍俊不禁,主动的人机会多多。午后的古镇钻出了阳光,晏山说隋辛驰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可能感冒会好得快一些,隋辛驰说好,他在房间闷了几天了。
走出去几步,晏上想起把隋辛驰脑门上贴的退烧贴给摘了,扔到垃圾桶里,隋辛驰的额头冰冰的,晏山没忍住用手背摸了摸。
预备选家咖啡馆坐外面聊天,古城几家咖啡馆的老板都成熟人了,没想到路过一家书店,里边传出人声,几人坐在两旁的软垫上听前边的人说话,他们正好碰上一场读书会。
这家书店晏山经常路过,没人看店,自己就能进去读书借书,中间一张木板做桌子,底下用成堆的书撑起来,两边墙体是嵌入式的书架,书很多,绿色盆栽也多。
两人在门口停驻片刻,听里面的人讲话,那人讲得投入,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头发打结毛躁,穿着一双拖鞋在前面走来走去。他们听了五分钟就走不动道,主讲余华的一本书,再通过这本书讲特殊年代,那书名在网络上没有词条,晏山和隋辛驰都是第一次听见这本书。
那人口才极好,用词又十分幽默,许多话是危险的,晏山也并不赞同,但读书会这件事本身也是不同思想的碰撞,无所谓谁要说服谁,坐他前面的一个女生还背着巨大的登山包,一身装备还没卸就坐到里面经受思想交融。
后来到自由交流阶段,晏山和隋辛驰就退了出来,背着太阳朝前走,两人默然了一会,或许都还没能从读书会里挣脱出来,一霎那间觉得这世界闭塞极了,明明可以靠一双脚不间断走下去,脚走断也不会有尽头。晏山忽然想爬山,他已经有半年没徒步过,登山徒步曾是他唯一觉得世界庞大无边的渠道。
晏山说:“你有没有被人说过恶心?”
隋辛驰想了想,说:“似乎没有,至少当着我的面没有。”
“其实我被说过,但我没能像姚芝一样骂回去。”晏山说,“因为是我爸和我妈说的,他们说你不嫌恶心吗?我说不,他们说可是我们嫌恶心。”
从小便是这样,我觉得你会冷,我觉得你这个发型不好看,我觉得你不快乐,我觉得你要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事业有成的人生。一度晏山听见“我觉得”这三个字就头晕目眩,有了应激反应。
“可是我觉得我现在很快乐,站在这里沐浴着阳光。”
隋辛驰说:“那我和你共享这份快乐。”
第27章 失眠夜
那边有一男一女在吵架,各自抱了一块废纸板彼此推搡,冲劲跟两头生牛犊一般,皆不肯服输,呲牙咧嘴吸引了半条街的目光。女生矮半截,胳膊又像杨柳条那样细,很快败下阵,即刻从旁插进来两个她的朋友,协助撞击。
晏山随意拉了一个相识的人问缘由,听闻那两人都摆摊看病,说是中医,女生在中医大学读书,说男的每天背一个包在旁边偷听她问诊,学点皮毛也跟着她摆摊,今天可算气不过,找他理论。而男的那边又说自己是中医世家,女的天天偷学。说不清谁对谁错,现场乱成一团毛线。
晏山在古城看惯吵架场面,在这摆摊的多数孑然一身,都不管不顾后果,几个月待完卷了行李走人。晏山倒是喜欢看热闹,小学放学后看见街上老太斗嘴,端着一碗凉粉举得高高的,在人群里见缝插针地钻,抢前排的一等站位。公交车上遇见人吵架,他能站人跟前去听,听得入神,坐到终点站都不知,下车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
这边吵架比起湛城的人有素质得多,普通话使脏话都变干净了,不像湛城大妈大爷让祖宗八代轮番上阵。
三个男人在翻看小隐的诗集,一张口便知他们是东北人,话密,又风趣,小隐跟他们聊天被逗得一直笑,说了点自己的事。
小隐说她初中读完父亲就不让她读书了,奶奶宠她,还是让她偷偷地自学,干完活就躲进山里看国内外名著。十五岁那年,父亲本想把她卖了给弟弟筹日后的彩礼钱,奶奶帮她逃了出去,一出来就是七年,期间交过一个男朋友,是个作家,写作水平却不如她一个初中文凭的,偷了她的文章去投稿,又屡次出轨,总之小隐被骗得很惨,漂泊好久才来到古镇。
三个男的一人拿一本诗集走远了,晏山说你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些事,小隐狡黠地眨眨眼,说这是卖书的艺术,身世越凄惨越好,因为我精湛的口才和编剧能力,今天我们可以收工了。说完,小隐把方布的四个角一搂,扎紧,甩在背后站起来,说走吧。晏山跟在小隐背后走,分辨小隐的故事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大概并不是全部捏造,她讲这些时,眼里闪闪的。
之前阿轩也会来陪小隐摆摊,最近几天没来,被媛姐叫去飞岛喝酒,最近媛姐迷上了一个贝斯手,直接上台唱歌,站在贝斯手身边眉来眼去的,把杰森气得够呛,这附近的人都默认媛姐和杰森是一对,也是杰森自己乱造谣,现在都说媛姐把杰森这个老东西踹了。
老余在民宿办观影晚会,放晏山的纪录片,见晏山回来,推他到台上讲话。院子里挂着很大一块投影幕布,前面座位竟被人填满了,晏山也不知道老余放他的纪录片,还喊来这么多人,没准备地就站在前面,幸好他不是怯场的,清嗓,便讲述他怎么认识老张。想起纪录片第一次上影院,底下坐了好些人,一半是熟人,反复说的也就是这些话,很紧张,自己都觉得语句漏洞百出,现在是熟悉了,见到再多人都不会嘴瓢。
隋辛驰从门口进来的时候,晏山刚说完,下去时在门边肩碰肩。隋辛驰说我看老余朋友圈发今晚放电影,晏山说不是电影,是放我的纪录片,但你来晚,没有听到我发言。隋辛驰笑笑说是吗?那怎么办,不如你再为我讲一遍?
当然不会再讲一遍,隋辛驰淡淡开玩笑,晏山也就淡淡地笑,从客厅里搬出两张折叠椅,坐在最后看。院子里一片黑沉,唯有幕布发散各种色彩的光,让隋辛驰的皮肤换了好多颜色,他的五官没有动,影片的推进却使他好像摆出不同表情,晏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盯着什么看,纪录片里老张的乡音熟悉且亲切,每一帧画面他都熟烂于心,但此刻坐在这里像看了一部崭新的影片。
夜晚更冷得人发抖,老余在最前面支起了火炉,上面煨着一壶滚滚的热茶。但热气又传不到后面来,晏山冷得搓耳朵,哈出白色的气团。
晏山问老余要了一张宽大的毛毯,缩进椅子里,又问隋辛驰冷不冷,他的感冒才好不久。隋辛驰点了头,于是晏山分他一半的毛毯,他们因此靠得很近了,但没有触碰到对方,毛毯中间空空地陷下去,一道沟壑。飞行员乖巧地趴在隋辛驰的脚边,它也亲近了他,他用一只手挠骚它的下巴,它舒适地摇尾,最悠闲的就是飞行员,除了吃睡,就是被不同的人变着花样抚摸。
晏山被温暖折服了,有些困倦。此前他连续几天轻微失眠,闭了眼翻来覆去睡不着。
始于谭兹文一次电话,说康序然最近频繁找他喝酒,每次总喝很醉,醉了就念晏山名字,最后开始哭闹,哭得谭兹文没有半点办法,任何安慰都不管用。谭兹文是知道内情的,康序然肯定同他讲。
然而谭兹文是外人,无法说清谁的对错,只是让晏山至少给康序然打个电话,他撂下一句不联系不算负责,在康序然看来,这像变相的提分手,他承受不了,崩溃是难免的。看来在康序然的讲述里,是他受了莫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