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不熟(15)
何乐知看到的时候视线停顿片刻,突然就挺想笑的,甚至想给他点个赞。
但也只是想想。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大概是空荡荡的,还觉得有点讽刺。
生活归于平静,公司、住处、何其家,三点一线,此外何乐知几乎没有其他活动。
“小黑说房租续了,他搬走了,让你回去住。”何其转告。
何乐知“嗯”了声,表示听到了。
何其又说:“我看了几套房,你有空去看看,喜欢哪个跟我说。”
何乐知点头:“嗯,嗯。”
“你少对付,”何其从旁边路过,敲他脑门儿一下,“在这儿敷衍我。”
何乐知于是笑笑,说:“再说吧,麻烦。”
何其拿他没办法,也不想强迫他。
何乐知趴在桌子上,侧脸枕着胳膊。何其拎拎他的耳朵,说:“周末别老往我这儿跑,出去跟朋友约着玩玩。”
何乐知趴那儿慢悠悠地说:“懒得动。”
“我看你不是懒得动,”何其不客气地戳穿他,“你是没朋友了吧?”
“我不至于吧!”何乐知一下子坐起来,啼笑皆非。
“你那些朋友,你跟小黑掰了我估计散个七七八八。”何其瞥他一眼,说他,“平时让你出去玩你不去,现在没人叫你。”
何乐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自己往好听了说,还懒得动。”何其把榨好的奇异果汁放他面前,坐在他对面。
何乐知坐那儿没话说,还挺想笑的。主观上不想出去是一方面,客观上没人约他也是事实。
何其像数落一个落单的小朋友,说他:“没人跟你玩,只能回家找妈妈。”
“不至于不至于……”何乐知话说一半,手机振动起来。
何乐知摸出手机看了眼,接起来时刚才的笑还没收起,话音里带着笑意:“方驰,怎么了?”
“干什么呢这么开心?”韩方驰在电话那头问。
“跟我妈聊天呢。”何乐知回答。
“在阿姨家?”韩方驰说,“给阿姨带个好。”
何乐知转头看向何其:“方驰跟你问好。”
“好好,”何其说,“有空过来玩儿。”
韩方驰听见了,答应了声,又接着跟何乐知说:“明天有安排吗?”
何乐知问:“啥事儿呢?”
韩方驰:“徒步去吗?”
何乐知:“跟谁?”
韩方驰:“我,剩下的你不认识。”
何乐知刚才被何其一顿输出,正无话可说,韩方驰这个适时的电话打进来,不免凑巧得有点好笑。韩方驰像个小小的救星,何乐知于是也没怎么思考,看了眼何其,笑着应下来:“去。”
韩方驰说了个地方,又说:“明晚不回来,你带套衣服。”
何乐知“嚯”了声:“去这么远?”
韩方驰问:“方便吗?”
“没问题。”何乐知说。
“那明早我接你,你位置发我。”韩方驰停顿了下,又转问,“还是你过来找我?”
何乐知想了想说:“我发你位置吧。”
“行。”韩方驰说,“大概六点到你那儿。”
挂了电话,何乐知看着何其,故意晃晃手机。
何其配合地称赞道:“厉害,朋友真多。”
何乐知把剩的果汁一口喝了,站了起来。
外面天都黑透了,何其问:“干吗去?”
何乐知说:“回家。”
“不是说今晚不回了?”
何乐知边走边抬抬下巴,笑笑说:“回家取装备,明天跟朋友玩儿去喽。”
第12章
何乐知喜欢运动。从前他们这一撮人大概分两派,一半是爱玩爱闹但是不爱动的,放假如果不出去玩就在家宅着打游戏,另一半喜欢运动,放假了经常约着打球、游泳、爬山这些。
韩方驰跟何乐知都是后一半,周沐尧是两头都沾,哪边有什么活动他都去。打游戏、K歌他行,去爬个山他也能跟着。他就是喜欢凑热闹,玩什么都行。
近几年大家都忙起来,很少约这些了。从前何乐知和韩方驰一块儿运动的时候不少,尤其上学的时候。
因此当第二天早上,何乐知在小区门口打开车门,看见穿着速干衣、止汗带窄窄一条暂时扣两圈缠在手腕上的韩方驰,还短暂地恍惚了下。
韩方驰从后座拿了个纸袋给他,里面是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谢谢。”何乐知接过来,道了谢,又说,“你今天看着有点年轻。”
韩方驰沉默了下,说:“何乐知,我都没大上你一岁。”
何乐知笑起来:“没有说你平时不年轻的意思。”
韩方驰没说话,何乐知接着解释:“就是平时看着严肃,今天像以前的时候。”
“我怎么严肃了,”韩方驰挑眉,“不就给你拔颗牙?”
何乐知一下子笑出了声。
一起过来徒步的一共七个人,他们俩单独开车来,剩下五个人开了辆商务,晚他们二十分钟到的。其中有两个是韩方驰朋友,关系挺熟,是徒步领队。
韩方驰介绍之后,互相打个招呼就算认识了。
“拉个群?我把轨迹发上来。”一个朋友说。
群里发了轨迹,还发了注意事项,两个领队,一个在队首,一个在队尾,看着挺专业,平时应该经常带队。
何乐知来过这里几次,这是省内比较适合越野跑的一座小山,之前在这举办过越野跑比赛,有官方路线,他对这里并不陌生。
除了韩方驰以外的几个人都装备齐全,有人拿着登山杖。
何乐知换了鞋,给自己戴上护膝绑上护踝,越野跑的轻包背在身上,里面已经装了水袋。
韩方驰就简单许多,就是平时运动的一身速干衣,背着个双肩包,里面放了两瓶电解质水。
“方驰没来过,你跟我一起。”队尾的领队朋友说。
韩方驰说:“不用管我。”
“你别自己,你再走丢了,我带你。”朋友热心地说。
“不用你带。”韩方驰又说,“你话太多。”
朋友“啧”了声,无语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好赖啊!”
何乐知笑着说:“他跟我一起就行。”
“那我不管了。”朋友一甩手说,“还嫌我话多!”
朋友知道何乐知参加过越野跑比赛,还跑过全马,不管他们了,把韩方驰交给他管。
朋友先上去了,韩方驰跟何乐知说:“你跑你的。”
别人看韩方驰没有登山装备,以为他没玩过,只有何乐知了解,所以也没客气,说:“我跑一会儿等等你。”
“我跟着你,去吧。”韩方驰说。
何乐知喜欢户外运动,他玩惯了这些,但也好久没出来了。
对喜欢运动的人来说,能够运动到把汗出透,把最后一丝力气榨干,是件痛快事。随着体力的逐渐消耗,大脑也会随之放空,除了继续向前,再没别的思考。
韩方驰有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让何乐知能感知到的空间内只有他自己。
何乐知跑几公里就停下来等等韩方驰,韩方驰不用他等太久就能追上来,然后朝他抬抬胳膊,示意他继续。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何乐知最痛快的一天。随着力气一点点消失,反而有种新的能量被注入进来,陈旧而沉郁的大脑像是被缓慢地更新和唤醒了。
眼前的一切迅速地从两边飞驰而去,像一道道虚影。他穿过丛林的夹缝,在不算宽的山道上穿行而过,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漫长,又无意义。
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时,好像一切都能被抛在过去。前方只有树和风,还有暂时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路程过半,何乐知停下来不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