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不熟(26)
韩方驰扫他一眼,回对面坐下了。
何乐知从来不和别人提这些事,讨厌谈论自己的私事。但可能因为眼前这俩人实在熟,那股若有似无的亲近感和归属感让何乐知收起防线,难得地露出了点“自己”。
“谁不是八年呢?”何乐知眨眨眼,慢慢地说,“我不也是八年吗?”
“就是说呢。”肖遥嗤笑一声,“不值钱的八年。”
何乐知摆摆手,模模糊糊地说:“那还是挺值钱的。”
何乐知和周沐尧的分开没有经历过消耗的过程,对何乐知来说是晴天霹雳似的断了,从他知道到分手一共没用上一天一夜。所以不看最后分开的这一天,前面在一起的时间于他而言完整而幸福,这八年的存在是无辜的。
“你们还能好了吗?”肖遥直接问。
何乐知轻轻摇摇头,说:“不能了啊。”
“我就说。”肖遥说,“我跟他说一百遍了。”
肖遥胳膊拄着侧脸,看着何乐知:“我看着也心里难受,但他该,谁让他犯贱了,都他妈活该。”
后来又说到周沐尧工作调动,借调到别的公司,以后可能就留在那边了,还能小升一级。
何乐知点点头,说:“他可以的。”
肖遥又说周沐尧现在住得离他挺近,有时早上上班都能在路上偶遇。又问何乐知现在在哪儿住。
何乐知自嘲地说:“居无定所。”
“啊?”肖遥看着他。
“还没找好地方。”何乐知解释说。
肖遥理所当然地说:“你就住方驰这儿啊,这儿离你单位多近呢。”
何乐知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句话来,笑着摇头。
肖遥不知道今天这顿饭就是这么来的,还问:“怎么了?笑什么?不正好吗?”
何乐知向他示意:“嘘。”
“有什么好嘘的,要不我也搬来,咱们仨住。”肖遥一本正经地说,说完还“嘿嘿”。
对此韩方驰一直没表达意见,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俩。
何乐知摇头说:“不,不。”
“你可真犟啊,讨厌的距离感。”肖遥说。
何乐知眼睛睁圆了看他,带一点惊讶地问:“我讨厌?有距离?”
“就你,不是你还是谁。”肖遥说他,“一点也没有从前可爱了。”
何乐知让他说得摸不清头脑,气笑了,说:“小黑没距离,他可爱,你跟他玩去。”
他看看这俩人,看看韩方驰,看看肖遥,笑了声说:“你俩一个是他哥,一个是好兄弟,他一哭你们都向着他,到时候我想走都没地儿走了。”
“哎我——”肖遥正要输出,被打断了。
对面一直沉默着的韩方驰突然扔了颗荔枝过来,“嘭”的一小声砸在何乐知脑门儿上。他毕竟也喝酒了,总归还是和平时不一样。
“忍你很久了,何乐知。”
何乐知被砸得一蒙,慌乱地接住那颗荔枝,愣头愣脑地看着韩方驰。
“他妈谈恋爱谈傻了吧,个恋爱脑。”韩方驰盯着何乐知,表情分明是他十几岁时候的模样,皱着眉看着凶巴巴的,难得地说了脏话。
何乐知瞠大眼睛:“韩方驰,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韩方驰表情像生气,也像忍无可忍了。
“何乐知,你是不是忘了。”
他拧着眉,直直地盯着何乐知,每个字都咬得很实:“是我先认识的你。”
第20章
何乐知愣在当场,眼睛都忘了眨,只看着韩方驰。
“还有我呢。”肖遥也捡了颗荔枝砸过来,何乐知接住了。
好多事在时间之下被忽略了,并没有遗忘,只是平时想不起来,有些记忆被风化了。
何乐知终于恍惚地想通,在韩方驰面前,以及今天,他为什么会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在一块儿不觉得是社交,还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松弛。
“我……”何乐知张了张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韩方驰仍然拧着眉,喝了酒跟平时不一样,看起来较真儿了,生气的表情有点幼稚。
“我错了!”何乐知把手上接来的荔枝放桌上,诚恳地说,“我错了,方驰。”
何乐知为什么道歉呢?
因为他确实忘了好多事儿。
他和周沐尧在一起之后,他们的朋友圈是重合的,周沐尧又爱玩爱闹,和谁都关系好,何乐知没那么爱玩,就渐渐把自己从这个圈里边缘化了,这些朋友渐渐对他来说更像是周沐尧的朋友。他把自己和周沐尧当作一个整体,很少单独和人联系或见面。包括韩方驰,包括肖遥。
何乐知道歉不是因为他把朋友忘了。
而是他在把自己从这个圈子里边缘化的时候,忘了把他原本那么亲近的朋友给分离出来,把他们一视同仁地落在了那个圈子里,没有带出来。
肖遥跟周沐尧关系好,可肖遥也是何乐知的同学。
韩方驰跟周沐尧沾亲带故,周沐尧从小跟着他叫哥哥,可韩方驰也是何乐知高中时最好的、最亲密的、最默契的朋友。
……
“方驰,方驰!”高二晚自习,何乐知踮脚站在走廊,头从靠墙这侧的窗户探上来,小声喊。
韩方驰这周坐教室另一侧靠窗那边,开着窗户有风声,他没听见何乐知叫他,还是教室其他同学帮着叫的。
韩方驰抬起头,见何乐知一颗脑袋卡在那里,韩方驰用口型问他:“干什么?”
“你出来。”何乐知也无声地用口型说。
韩方驰是班长,站起来留了句“好好上自习”,从后门出去了。教室里大家都扑哧扑哧地小声笑他俩。
何乐知因为要参加田径赛,晚自习可以不上,学校让他们自己安排晚自习时间,也可以出去跑步。何乐知校服怀里鼓鼓囊囊,一只手虚拦着前襟,站在门口,等韩方驰出来,神秘兮兮地扯着他走了。
“干什么你?”韩方驰边跟他走,边小声问。
“快来。”何乐知说。
俩人直走到办公区,晚自习办公区没人了,何乐知走到监控盲区的楼梯间坐下,拍拍旁边:“来。”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热乎乎的巨大一个煎饼果子,用塑料袋和油纸包着,散着在这个时间点来说极为诱人的香气,往韩方驰手里一塞。
“快吃快吃!”何乐知笑得狡黠,“我知道你饿了。”
“我天我真饿了,我晚休去搬篮球没时间吃饭了,饿不行了。”韩方驰一副得救了的口吻说。
“我知道,我看见了。”何乐知指指煎饼果子,“吃吧吃吧,它超级好吃!我跑了三公里去三中给你买的。”
韩方驰已经吃上了,此刻内心弥漫着对兄弟真挚的爱。
“来回三公里?还是光去就三公里啊?”韩方驰嘴里塞得满满的,问他。
“光去就三公里,三中后门!”何乐知笑着说,“但我打车回来的,我怕凉了不好吃,我让里面一共打了三颗蛋,还加了香肠,凉了腥。”
“你真好,乐知。”韩方驰嘴里有东西,所以说话含含糊糊。
“必须!”何乐知神气地扬扬下巴,“我本来想去给你买肯德基,但是它不太好藏,搁怀里哗啦啦响。”
“你也不是没买过。”韩方驰心里十分记着兄弟的好,上次还有一回他说饿了,何乐知也是借着跑步的由头去给他买的汉堡,裹怀里揣回来的。
何乐知说:“那是我自己带塑料袋去的!没用他们的纸袋,它太响了!”
韩方驰几大口下去胃里垫了个底,觉得自己终于活了,没再说感谢的话,只用肩膀撞了撞何乐知。何乐知也回撞他,俩人跟傻小子似的笑着说话。
韩方驰伸手过来,问他:“你吃吗?”
何乐知摆摆手:“我不吃,我等会儿还得跑步,吃了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