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不熟(62)
庞女士不提了,韩知遥更是软不吃硬不吃,讲道理不听,说教更反感。
韩方驰坐她房间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根本拒绝沟通。
“你冷静下来咱俩聊聊?”韩方驰问。
韩知遥:“不愿意。”
“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韩方驰又问。
“出去帮我把门带上。”韩知遥闷着头说。
韩方驰从她房间出来,不等去庞女士房间,她已经出来了。脸已经擦干净,除了鼻子还有点红以外看不出异状。
韩方驰说:“消消气,叛逆期。”
庞女士“嗯”了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
“你想吃什么?我做。”韩方驰说。
“给我做个苦瓜汤,我败败火。”庞女士抽了张纸,擤了擤鼻子,“我怕我一口气喘不过来气死了。”
“别,”韩方驰给她顺顺背,“庞姐消消气。”
韩方驰这几年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规矩了,工作以后时不时跟她开个玩笑,偶尔叫声“庞姐”。庞女士刚开始让他别没大没小,后来不说了。
晚饭是韩方驰做的,做到一半韩知墨也回来了,兄妹俩在厨房翻翻捡捡,看见什么食材做什么,韩知墨打下手。
韩知墨小声问:“现在什么阶段了,哥?”
“不好说。”韩方驰想了想,“有可能到冷战阶段了,也可能再爆发一次。”
“这次因为什么?”韩知墨问。
“妈撞上知遥逃课跟男生出去。”韩方驰蹲垃圾桶边削着土豆皮,低声说。
韩知墨瞪大了眼睛,嘴巴都合不上了,半天吐出口气,问:“那怎么办啊……”
“晚上你在家住吗?跟她聊聊,看着妈别再打她。”韩方驰说。
韩知遥早恋的事家里虽然知道,也因此闹过很大矛盾,但在学校谈个恋爱也算不上个天大的事,而且韩知遥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但是逃课出了校外就不一样了,性质要恶劣很多。
晚饭韩知遥没来吃,给她送房间去也没动过。
庞女士说那个男生一看也不是什么好孩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经常打架能是什么好学生。
韩方驰说:“不一定。我上学时候不也打过架?”
“你能看上她?”庞女士反问,“天天没个女孩儿样,什么好男生能喜欢。”
韩方驰皱了下眉,韩知墨也说:“不能这么说,妈。”
“只有她想怎么说怎么说,伤害谁都无所谓,口无遮拦,自己痛快了就行。”庞女士语气还平静,只是眼泪突然落了下来,“我说一句就‘不能这么说’,打不得骂不得,这妈我得怎么当?”
老韩抽了张纸递过来,劝道:“我就说以后我管她,你别操心了。”
“她听你半句吗?”庞女士反问。
韩知墨也过来拍拍她的背,说:“她从小说话就冲,别往心里去,长大了就好了。”
“什么时候能长大?”庞女士把眼泪擦掉,“我根本看不见希望。”
吵架的时候话顶着话,一句不一句说得冲,彼此都伤害挺深。
韩知墨学校离得远,回趟家得一个多小时,不能常回来,韩方驰经常回来也不现实,家里三个人各有各的无助,可能这也是一部分家里有青春期学生的家庭现状。
韩方驰走之前又去韩知遥房间坐了会儿,韩知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说话也不理,仍保持原状坐在床上。
“你有任何不想跟爸妈聊的话,都可以跟我说,知墨也可以。”韩方驰和她说。
韩知遥不理人,头也不抬。
“抬头我看看。”韩方驰说。
韩知遥把头抬起来,脸上没有眼泪了,只是眼睛仍肿得很高。韩方驰摸摸她额头,没发烧。
“我相信你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韩方驰盯着她,沉声问,“你心里有数,是吧?”
韩知遥绷着下巴,一声不吭。
韩方驰摸摸她的头发,说:“晚上跟知墨一起睡,和她聊聊。”
韩方驰从家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想想今天庞女士的眼泪心里还是有点堵,韩知遥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也挺让人心疼。
在他的家庭里,跟他身上背着的这个雷比起来,或许韩知遥早恋的事都算不了什么了。
韩方驰到家的时候八点多,洗澡换了身衣服,给韩知遥发消息,让她吃点东西。
今天自从把何乐知送回去后到现在一直没联系他,手机静悄悄的,何乐知也没发消息来。
韩方驰让他今天放开了想,但这会儿又怕他跟韩知遥似的不吃不喝,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门锁响了。
何乐知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和人字拖,戴着眼镜,看着像刚洗完澡,清清爽爽地一脚迈了进来。
韩方驰坐在沙发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何乐知换上拖鞋进来,一手拿着手机,带点笑地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怎么过来了?”韩方驰问。
何乐知说:“我晚上一直在楼下跑圈儿来着,看你灯亮了回家洗个澡就来了。”
沙发那么大,何乐知却一下子坐韩方驰旁边了,俩人腿也就隔着十厘米,胳膊动作大点能蹭上对方。
韩方驰:“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我自己在家吃的。”何乐知答。
韩方驰侧过头打量他,似乎在判断他表情里有没有带着牵强。何乐知没转过来,垂眼坐着,镜片下面睫毛半遮半掩,嘴角有着平和的弧度。
韩方驰开口说:“我以为今天你会想要自己待着。”
“是的。”何乐知笑了笑,看过来说,“但我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他放松地坐在沙发里,倚着沙发背,眼睛里没有任何勉强地说:“我只是需要缓一会儿。”
他看着韩方驰,坦诚地说:“今天看见小黑,要比我以为的心理波动大一些,我一看见他想起好多东西,想起他二十岁的眼睛……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
韩方驰安静地等着他说。
何乐知又笑了下,“那我也用不着想一天一宿啊,你一下子给我支明早去了。”
韩方驰沉默了会儿,问他:“我时间留多了?”
“多。”何乐知站起来,低头和他说,“我怕明早再过来你真以为我想了一宿。”
“所以?”
“所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四点半左右开始睡了一小时,起来吃了个饭,之后就一直在你楼下跑圈等你开灯。”
何乐知没躲韩方驰的视线,说:“话带到了,我回家了。”
韩方驰这么半天都没怎么说话,沉默地听了半天,何乐知留了几句就要走,那不可能。
韩方驰攥着他手腕往后一拉,何乐知没防备,又坐回沙发。
“说明白点儿,”韩方驰平静道,“听不懂。”
“怎么算说明白啊?”何乐知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
慌忙中坐得不太规整,他手拄着沙发,脸朝着韩方驰,问他:“四点半之前想从前,四点半之后想以后。这么说行吗?”
看起来不太行。
韩方驰紧接着问:“谁是以后?”
何乐知笑了,视线垂下去,半天没出声。
“都想什么了。”韩方驰又说。
两人现在距离很近,何乐知侧坐着,能直观地描摹出韩方驰呼吸的形状。韩方驰并没看他,在这样的距离下对视或许压迫感就会有点强。只有何乐知无所顾忌地看过去。
“想从前我哪里做得不够,以后我怎么能做得更好。”他的眼睛里装着他明明白白的心。
“想明白了吗?”韩方驰问。
“暂时还没。”何乐知说。
韩方驰说:“以后我跟你一起想。”
何乐知短促地“嗯”了声,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