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73)
前两次见,陆清则都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阖着双睫,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见陆清则睁开眼。
床上的青年身形单薄瘦削,袖口与腰带宽松空荡,脊背却很笔直,即使仍在病中,也难掩风采。
尤其是睁开眼后,看起来便更不一样了,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质。
徐恕再不关心外界,也知道这位就是当朝帝师了,直到这会儿,才有点惊诧于传闻里的帝师的年轻与过人的风姿。
不过他对外人一般也没什么兴致,多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诊了会儿脉,点头:“既已退了热,就无碍了,可以适当出去走走。”
陆清则方才也在打量这位被宁倦掘地三尺挖出来的神医,含笑道:“多谢徐大夫,听陛下说,徐大夫研制出了疫病的方子,救在下一命,又救万人于手下,悬壶济世,不外乎此,在下与江右的百姓都该谢过你。”
他的话音很和缓,虽然嗓音沙哑,徐徐落入耳中,仍然叫人觉得舒适。
徐恕一向感觉这些话很虚情假意,但话从陆清则口中说出来,反而感觉没什么虚伪之感,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不全是我的功劳,陈太医他们虽误诊了陆大人,不过在此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话里隐约有几分暗示。
误诊?
陆清则瞬间明白过来,含笑看向宁倦,盯着他的眼睛:“徐大夫说得很对,陛下觉得呢?”
宁倦沉默了几息,最终点了下头,淡淡道:“老师都开了口,朕自然也会记得他们的功劳。”
看起来是不会计较误诊的事了。
目的达到了,徐恕看陆清则又顺眼了一分,拱拱手准备回去继续忙活。
宁倦却忽然将视线转到他身上:“老师在外向来不露真容,徐大夫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徐恕愣了下,忍不住又看了眼陆清则的脸。
有这么张脸,还藏起来做什么?
他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不过也懒得深究:“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
“对了,徐大夫,”陆清则还是很不自在,握拳抵唇,轻咳了声,“我现在可以沐浴吗?”
徐恕想了想:“也不是不行,但要尽快,别吹风着凉了。”
等徐恕离开了,陆清则笑着望向宁倦,调侃着问:“陛下,听到大夫的话了?这下能准允我沐浴了吧?”
怕陆清则着凉,宁倦浅拧着眉,还是有点不乐意。
陆清则偏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眉尖皱着,露出分嫌弃:“再捂就臭了。”
话音才落,眼前一暗。
少年皇帝凑过来,微倾下身,在他颈侧轻轻一嗅。
微凉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脖颈,激起片鸡皮疙瘩,落在耳中的嗓音微哑:“不臭,香的。”
是浅淡清冷的梅香,混着苦涩的药味儿。
这个距离和姿势,有些说不出的暧昧轻佻。
陆清则足足愣了三息,才回过神来,两指抵着宁倦的脑袋,冷静地把他推开,教训道:“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往常他故意沉下语气教训,宁倦都会乖乖巧巧地应是。
这次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短促地翘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陆清则忽然有点头疼,揉了揉额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醒来后,总觉得这小兔崽子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又一时说不上来。
非要大逆不道地说道说道的话……像是从一只只会撒娇的小狗,变成了一只会咬人的小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清则锁着眉头,又看了眼宁倦。
后者刚去吩咐完外头的人准备热水,又凑到了他身边,明亮的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老师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陆清则内心顿时盈满了罪恶感,甩去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微笑着点点头。
这不还是只可爱的狗勾?
作者有话要说:
宁果果:嗯嗯嗯对对对,我就是老师最可爱的狗勾(乖巧藏起獠牙和狼尾巴)。
第四十一章
没等太久,下头的人鱼贯而入,搬进浴桶,又送上热水、毛巾胰子和干净衣物等。
热水一进来,屋里登时水雾弥漫,本就是三伏天,现在更加闷热不已。
陆清则攒了会儿精神,感觉又恢复了几丝力气,迫不及待地想要洗一洗,等人都退出去了,手搭在衣襟上,忍不住睇了眼某位没眼色的:“我要沐浴了。”
宁倦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嗯,我知道。”
陆清则好脾气地指了指门外:“听长顺说,你也许久没休息好了,趁现在去补会儿觉吧。”
宁倦依旧八风不动,稳如泰山地坐着,抬眸注视着他:“我担心老师。”
宁倦眼睛狭长,因为身居高位,看人时总有三分漫不经心的凌厉,现在却是从下往上,仰视着陆清则,眼眸看起来便有种小狗般的诚挚灼热,仿佛是真的很忧心陆清则一个人洗澡,怕他会力竭昏倒。
陆清则着实愣了三秒,他很得小动物喜欢,自然也很喜欢小动物,尤其喜欢狗狗。
那么赤诚热烈又无辜的小狗。
陆清则简直没能承受这样的眼神,理智摇摇欲坠了三秒,才守住底线,肃容再次赶人:“我一个人可以,不必忧心。”
在宁倦面前换换衣服无所谓,但脱光他就不太能接受了。
尤其他现在感觉自己又脏又臭。
小崽子在他面前向来嘴甜,香什么香的……真是皮痒了,敢对老师这么说话。
宁倦并不回应陆清则的话,自然而然道:“我给老师洗头发吧。”
陆清则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琢磨了下。
这孩子,是不是又受刺激了?
刚认识那会儿,他替宁倦挡了刺客一剑,失血昏迷了几日,小皇帝整日担心他会半夜突然没了,每天晚上都要来试探一下他的呼吸,才能安心睡着。
这次他病得颇重,昏睡了好几日,宁倦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忧心比从前更甚。
这孩子有些左性,偏执起来谁也拉不回。
算了,反正都是男人,还怕看么?
陆清则稍一想想宁倦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心就止不住发软,妥协道:“好吧,那你转过头去。”
宁倦坐在桌旁,手掌托腮,含笑眨了下眼,听话地别开了头。
诚然他心里是藏着些肮脏龌龊、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陆清则大病初愈,他若是有什么旖旎心思,想要占便宜,岂不是与禽兽无异?
他是真的担心陆清则的身体,担心他会在沐浴时出什么事。
……虽然肖想自己的老师,似乎本来就禽兽不如。
陆清则若是知晓,会怎么看他?
会像当年被宁琮骚扰时那样,感到恶心反胃吗?
宁倦垂下眼睫,漆黑的眼底晦暗不明,夜雾般朦朦胧胧。
陆清则全然没注意宁倦在想些什么,放心地低头解开衣襟。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好似近在咫尺,宁倦陡然回神,撑着额头,蓦地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感觉。
是不是不该留下的?
每一丝声音都像在勾着他转头去看。
他难耐地闭上眼,耳根深深发着红,轻轻呼了口气。
屋内盈满了热腾腾的水汽,深呼吸并不能暂缓胸口的热意。
脑中反而浮现出身后的场景——柔软的衣衫委地,露出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之下,精巧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旋即哗啦一阵水声。
宁倦和陆清则陡然同时松了口气。
陆清则沉入温热的水中,舒适地眯了眯眼。
萦绕在身周的淡淡不安感也消失了。
屋里明明只有他和宁倦,方才他却有种仿佛被什么人紧盯着的感觉。
真是奇怪。
外边重重锦衣卫和禁军看守,还有暗卫盯梢,谁能越过他们,窥视他和宁倦?
不过比他五感敏锐的宁倦都没发觉,看来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