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狼为患(80)
一锤定音。
陆清则心里一松。
彻底确定了。
看林溪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陆清则也能猜出他的纠结,不免又多了几分怜惜,语气更为温和:“林溪,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如何?我想你应当会想随我们回去见见史大将军的。”
林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才想起自己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比划了一下:谢谢。
于铮的心情也复杂极了,行了一礼后,带着林溪回暂住的小院。
宁倦全程没说几句话,看陆清则有些口干舌燥了,暗戳戳地把自己身边的茶盏推过去:“老师喝点茶。”
陆清则也没在意,接过来便喝了。
宁倦的嘴角勾了勾,为避免他发现问题,随意问:“老师觉得,林溪会同我们回京吗?”
陆清则果然被扯开了注意力,瞥他一眼:“我倒想问问,若是他不愿意,陛下打算怎么做?”
平日里陆清则都是称呼宁倦的小名,在外人前则一本正经地叫他“陛下”,两人私底下相处时,很少会这么叫,有时是对待某件严肃之事,为了提醒他他的身份,有时则是这样……不那么正经,带着点调侃的调调。
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听陆清则这么不怎么正经却又正经地叫自己……总有些说不出的心痒难耐。
宁倦垂下眼皮,微笑:“老师怎么这么问。”
如果林溪不肯,不过就得麻烦一点,让郑垚去把人打晕带走罢了。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陆清则一猜就猜到了宁倦的坏心思,但若是林溪不答应,要达成目的,的确得用点非常手段,只得默认:“你啊……决定好让谁来辅助范兴言了吗?”
“嗯,”宁倦颔首,“郁书荣。”
郁书荣才从江堤边累哈哈地回来,代知府这个名头里的“代”字就被划掉了。
陆清则调侃:“哦?你罚过他抄写,我还以为你看不惯人家。”
宁倦:“……”
这事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若真解释清楚了,老师估计会被吓跑。
他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算了,罚抄就罚抄吧。
又过了两日,宁倦逐渐放权给范兴言与郁书荣,逐渐退出江右的管理。
病患所那边也传来一溜的喜讯,徐恕的药方救了上万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病患。
瘟疫有了对策,江堤修筑完毕,各府堆着赈灾粮,只待洪水退去。
混乱的江右终于被拨乱反正,余下的那些顽疾与修复,就交给范兴言和郁书荣来解决了。
就像陆清则所言,江右现在的局势,撒把米鸡都能管好。
再过三日就是静嫔的忌辰,去江浙的时间比较紧,好在宁倦早就做好了准备,有条不紊地交代好了所有事。
林溪当了几天小鸵鸟,既舍不得于家的人,又想去见见史大将军,摇摆不定的,难以抉择。
眼见着宁倦就要离开集安府了,于铮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忍无可忍,直接在当日清晨将林溪绑起来,丢给了郑垚。
林溪呆滞地看着郑垚那张凶恶脸,吓得含泪默默缩进了马车里,不敢再挣扎。
郑垚咧嘴道:“于捕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林公子的。”
陆清则坐在铺得软和舒适的马车里,听陈小刀跑来讲这事,忍不住笑了下。
虽然都是被绑来的,不过被于铮绑来,和被郑垚绑走还是不一样的……也算是个好事了。
大清早的,天边才泄出一丝晨光,城内静悄悄的,随行的三百禁军与三百锦衣卫前后开路,护着一列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宁倦眼神示意长顺把陈小刀撂走,周遭清净了,才满意地拍了拍腿,企图诱惑陆清则:“时辰这么早,老师要不躺在我的腿上再睡会儿?”
陆清则打了个呵欠,嫌弃瞥他:“不,太硬了,我躺被褥里,不比躺你腿上软和?”
宁倦:“……”
快出城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骚乱。
宁倦皱皱眉,敲了下马车壁:“外面怎么了?”
郑垚骑着马守在外头,闻声勒马过来,低腰回道:“陛下,百姓在为您送别。”
江右原先那班子搅得百姓不得安生,恨不得将他们敲骨吸髓,死了那么多人,也不见得他们在意。
那些被射死、活埋死、差点被烧死在灵山寺的灾民就是证明。
宁倦来了一月余,贪官污吏便被抓的抓,杀的杀,百姓重新有安身之地,能吃饱穿暖,有了救治之策,对朝廷也从起初的不信任,慢慢有了改观。
说到底,平头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个容身之所,能吃饱穿暖,便能安稳度日。
天色才蒙蒙亮,两道旁竟站满了来送行的百姓,老弱妇孺皆有,朝着辘辘而行的马车深深而拜。
呼唤声四面八方传来:“陛下永福!”
嘈杂的,却又是诚挚而热烈的。
宁倦怔了怔。
陆清则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眼底流露着璨璨光彩:“陛下,听到了吗?百姓在呼唤祝福你。”
往后他的小果果定当名标青史,流芳百世。
沾染着丝丝凉意的风从马车窗外拂进,没有那么熏燥,清风拂动着陆清则的额发,晨光将他的面容勾勒得近乎有些圣洁的好看。
陆清则在看着外面。
宁倦在看他。
半晌,宁倦微微笑了一下:“嗯。”
作者有话要说:
宁倦:陆清则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果儿,这不是看你吗。
果果攻起来了,于是果宝特攻。
第四十四章
湖州府距离临安府并不远,因湖笔而得天下文人共赏。
梁家最辉耀之时,特地来湖州府求医者数不胜数,连当地官也巴结着梁家,煊赫非常。
后因宫中之乱,梁家得罪贵人,在一场大火过后彻底消弭,老宅早被撅了地基,改了新房。
湖州知府在听闻陛下要降临时,就赶紧着人将占着梁家旧地的人赶了出去,连夜换了府上匾额,琢磨着到时候告诉陛下,这是他为梁家新修的宅子。
一干人左等右等,就等着陛下光临。
哪知道陛下却没来梁家宅子,甚至没有进城,得知消息时,车队已经直接去了梁家的祖坟。
梁家虽然没落多年,不过祖坟还不至于被人扒了,只是荒凉得很,就算宁倦登基后,也几乎没人记得宁倦的母家就是湖州梁家了。
不过湖州知府临时提前派人割了荒草,上了供奉,所以抵达的时候,看上也没有那么凄惨。
昨夜才下过场潇潇小雨,空气也没那么黏稠湿热了,只是进祖坟的道不好走,路面泥泞,走上去有些打滑,容易摔倒。
宁倦掀开帘子看了眼外头,眼瞅着长顺走过来时哎哟一声,砰地摔了个屁股墩,淡定地扭过头:“路不好走,老师就不用下去了,我去上柱香,很快回来。”
赶了两天路,陆清则浑身骨头都在疼,见了风容易咳嗽,也没为难自己,探了探头:“长顺,没摔坏吧?”
宁倦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免得他又吹了风咳嗽。
身子那么单薄,每次咳得撕心裂肺的,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叫人揪心。
陈小刀笑嘻嘻地跑过来,把闹得个脸红的长顺扶起来,调侃:“顺子啊,我们都知道你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也不必随时行如此大礼啊。”
听着这话,长顺也没那么尴尬了,偷摸瞟宁倦。
宁倦整整衣袖,不必人搬凳子来,利落地下车,清清淡淡的眸光落下来:“去换身衣服。”
话罢,带着几个侍卫,又看了眼跟过来的徐恕,并未发一言。
风有些凉,陆清则也不想咳得浑身散架,在马车里好好待着。
静嫔当年是病死在冷宫中的,梁家人在老家为她立了个衣冠冢。
走进梁家的祖坟地,宁倦的脚步没有停留,目光滑过一块块石碑,最后落到了静嫔的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