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206)
正好这个时候,边邑竟然地震了,这简直是帮助了楚王,于是匽尚准备换一个疲惫齐国的方法,并非是以奸臣的形式诱惑齐侯修建宫殿,扩大园林,而是修建水渠。
为了融会贯通,水渠需要关联起来,因此只要一旦动工,消耗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无限的膨胀下去,虽然对齐国是个长久的利益工程,但是也是一个十分比拼财力的事情,若是齐侯想要修水渠,肯定不能出兵帮助郑国对抗楚王,而匽尚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疲惫的方法,其实几百年之后,韩国对秦国的时候也使用过,嬴政元年的时候,韩国因为害怕秦国的强大,害怕被并吞,因此派出了工匠郑国,也是用修水渠的办法来疲惫秦国。
秦王嬴政眼光深远,同意了郑国修水渠的方案,也就造就了后世留名的郑国渠,郑国的造诣深远,郑国渠的灌溉面积达到四万顷,耗时长达十年,利用工匠和钱财数不胜数,但是郑国渠修建之后,秦国号称再无凶年,并且为日后嬴政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后背基础。
几百年之后的战国对水利的理解还是“疲惫”二字,更被说是几百年前的春秋早中期了,也不怪楚王没什么眼光,若不是因为齐国发生这样百年难遇的大地震,其实齐侯也不怎么注重水利问题。
匽尚等棠巫睡熟了,便悄悄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很快便离开了府邸,往外走去,又来到了上次与楚国人见面的地方。
果然那个楚国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匽尚来了,便说:“匽大夫一定又带来了喜讯,是么?”
匽尚没有理他这话,而是说:“我要你去送个信。”
那楚国人说:“哦?可是给吾王送喜讯?”
匽尚淡淡的说:“并非是给吾王……”
匽尚说着,顿了顿又说:“这里的邑官被罢免了,我在这里做了三年的邑民,深知这审为的作风和秉性,没什么作为,但是恐怕会怀恨在心。”
楚国人很不屑的说:“那又如何?他已经连兵权都没有了,还能怎么样?”
匽尚冷笑了一声,似乎在讥讽那个楚国人,说:“邑官虽然没有了兵权,但是还有人脉,在这里他便是地头蛇。再者说了,这里的官员也不只是邑官一个,我听说这里的官员,其中有一个乃是前任大司徒的门生,因为得罪了人,所以才被贬到这里,他还一直指望着前任大司徒能帮他调回临淄城,如今吕纠将那前任的大司徒踢下了台,你觉得呢?”
他这么一说,那楚国人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齐侯明日要上山看地形,这是在匽尚的意料之外的,匽尚并没想到齐侯竟然是如此一个好国君,不过如果齐侯要亲自上山看地形,其实也不必做什么疲惫齐国的事情了,直接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齐侯,齐国失去了国君,就算齐侯有儿子,也会自乱阵脚,混乱一时,到时候根本无暇顾及郑国的安慰,楚王的要求也就达到了。
因此匽尚需要临时出来通知一声,改变一下计划,想要杀掉齐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自然是……借刀杀人。
匽尚在这里住了三年,深知这里的一草一木,邑官是个贪得无厌,又十分记仇的人,齐侯杀了他的儿子,将他贬为难民一样的低贱存在,邑官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再者说了,审为虽然丢了官,也没了钱,但是他认识的人多,人脉还在,这其中就有他的老部下,匽尚所说的,前任大司徒的门生。
匽尚虽然窝在这个小邑之中,但是为了打入齐国朝廷,也是做了不少功课的,知道前任大司徒和吴纠是有仇恨的,吴纠将他踢下连任了四朝的宝座,前任大司徒如何能不怀恨在心?
如今他有门徒在这里,若是透露一些消息给这些人,明日齐侯要上山,那么齐侯还能活着下山么?
匽尚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借刀杀人,自然会选择这个省事儿又简单的方法了。
明日齐侯上山,随行的人除了吴纠周甫石速,肯定还有熟悉当地地形的官员,匽尚只需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一切就妥当了。
匽尚和那楚国人交涉完,很快就回了房舍,为了掩人耳目,匽尚还去膳房端了一壶热水回来。
刚一推门就听到“嘭!!!”一声巨响,屋子里没有点灯,就看到棠巫竟然撑着床榻站起来,但是一个不稳,肯定是因为失血造成了头晕,竟然“嘭”一声巨响,直接从榻上折了下来。
匽尚吃了一惊,猛地扔掉手中的水壶,连忙冲上去,一把抱住倒在地上的棠巫,将他抱起来放在榻上。
棠巫撞得头晕眼花,昏昏沉沉的,匽尚匆忙的给他检查脖颈上得伤口,幸好没有抻裂,匽尚狠狠松了一口气,但是此时还觉得心脏“梆梆梆”的狠跳着,仿佛要飞出来一样。
匽尚冷声说:“做什么瞎跑?!”
棠巫磕的昏昏沉沉,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因为失血,现在还撞了脑袋,有些迷糊,眼睛只是睁开一个缝,伸手紧紧抓着匽尚的衣襟,嘴里喃喃的没有意识的低声说着什么。
匽尚怕他是不舒服,连忙低下头,侧耳去听棠巫说的话,就听到棠巫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带着哭腔,低声说:“不要走……匽先生……别走……”
匽尚心里“嘭!”一声,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他还记得当年也是,小棠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想让匽尚离开,不过匽尚总不能将小棠儿带在身边,他要四处去做生意,小棠儿太小了,根本不适合奔波,便将小棠儿托付给了老医师,自己走了。
棠巫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匽尚一瞬间有些心软,心中都是心酸,连忙将棠巫搂在怀中,轻轻的抚摸着棠巫的额头,低声说:“没走,我没走……好棠儿,乖乖睡觉,好么?”
棠巫感觉自己在做梦,昏昏沉沉的,因为他听到匽先生用温柔的口气对自己说话,哄着自己睡觉,那声音好温柔,手掌的温度也好温柔。
第二天一大早,棠巫因为睡得多了,休息的也好,便很快就醒了,天才蒙蒙亮,今日也是艳阳高照,太阳比昨日更加浓烈了。
棠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匽尚,匽尚趴在榻边上,根本没走,就伏在那里睡觉,窝了一晚上。
棠巫有些吃惊,惊讶的看着匽尚,匽尚很瘦很瘦,骨架子却很大,看得出来,若是养好了,必然是个让人神魂颠倒的美男子,他的眼睛下面都是乌青,皱着眉,还没醒来。
棠巫慢慢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匽尚的脸颊,一瞬间,匽尚的警觉性却很高,“啪!”一下将棠巫的手打开,发出很大的声响,随即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戒备。
棠巫吓了一跳,匽尚其实也吓了一跳,因为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是棠巫在摸自己,赶紧调整了一下表情,说:“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棠巫赶紧地低声说:“是小臣唐突了,小臣只是……只是想试试匽先生是不是还在发热。”
匽尚没听出棠巫是在找借口,说:“已经无事了。”
棠巫点了点头,两个人顿时没有话可说了,一时间都有些尴尬,各自沉默着。
棠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要下榻,匽尚赶紧拦住他,说:“做什么去?”
棠巫说:“小臣已经无事了,想去看看大司徒需不需要侍奉。”
匽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说:“你的伤口很深,还是休息罢,不要乱动。”
棠巫只好又坐下来,躺回榻上,两个人又是一阵沉默,匽尚突然没头没脑的说:“看起来大司徒对你很好,你也很在意大司徒,你们主仆的感情不错?”
棠巫没有听出匽尚的试探,因为他没往那边想,就说:“因为大司徒救过小臣的命。”
匽尚便顺着问,说:“哦?你是齐国人?”
棠巫一听,心中想着,匽先生果然没有认出自己,低声说:“不是,小臣原是郑国人,跟着师傅学艺,但是后来师傅去世了,没有依靠,便成了公子彭生的小臣……”
棠巫将自己的身世很简单的说了一遍,枯燥无味,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是匽尚本就在套话,听说棠巫后来变成了公子彭生那个恶棍的小臣,顿时给棠巫捏了一把汗。
匽尚也关注到了,棠巫身上有很多奇怪的伤口,棠巫又说吴纠对他很好,因此那些伤口肯定是公子彭生留下来的。
匽尚听说过公子彭生这个人,杀人不眨眼,喜欢听人惨叫的声音,棠巫在他手中,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齐侯和吴纠就过来了,一方面是来请匽尚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另外一方面也是来看棠巫的。
吴纠一大早便起了,给棠巫做了一个面糊糊汤,虽然看起来挺简陋的,但是味道那叫一个鲜香,齐侯老早就馋了,不过这次齐侯是先吃过的,吴纠做了两碗,只要是吴纠做的,齐侯都想吃,吴纠也怕把齐侯馋出人命来,因此先让他吃了一碗,吃过之后再给棠巫端过来。
因着齐侯吃过了吴纠的手艺,因此心中特别酸爽,完全没有昨日那种暗搓搓偷瞧的感觉了,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啊,看的吴纠眼皮直跳。
吴纠将汤端过来给棠巫吃,也给匽尚做了一份早点,匽尚在旁边吃早点,吴纠就亲自喂棠巫吃饭。
棠巫十分不好意思,说:“大司徒,棠儿自己来罢。”
吴纠说:“你不要动,小心伤口再撕开,靠着就好,我来帮你,尽量少咀嚼,这面做的很软和,可以直接吞了吃。”
吴纠十分细心,喂得小心翼翼,齐侯那种先吃的优越感早就荡然无存了,心里顿时又酸溜溜的,二哥都没喂给他吃,竟然喂给棠巫吃,自己真是亏大发了,一会儿看完地势回来,一定要让二哥再做一碗,喂给自己吃。
吴纠要知道齐侯为了一碗面糊糊想这么多,又该想要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