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二)(235)
匽尚额头上顿时滚下冷汗,虚弱的双手打颤。
匽尚替齐侯挡了一剑,其实是有原因的,匽尚也隐隐约约发现,或许吴纠有些怀疑自己了,毕竟匽尚很聪明,他隐约听出来,吴纠两次三番的试探自己。
匽尚觉得自己的身份岌岌可危,若是被齐国人察觉出来,定然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匽尚就铤而走险,替齐侯挡了一剑,若是就此死了,也算是为楚王尽忠,若是能苟活下来,也能稍微颇得一些信任。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匽尚最近没有任何机会将得到的情报送出去,一连好几个月,匽尚身边都有人跟着,没办法抽身送信。
如今匽尚重伤在身,身子虚弱,齐国人肯定会放松对他的警惕心,匽尚觉得,当下便是送信的大好时机。
棠巫昏睡了过去,倒在地上,匽尚下了榻,按住自己的胸口,轻轻的将棠巫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把他放在席上,让他趴在案上,整理了一下棠巫的姿势。
匽尚做完这种事情,已经累得不行了,呼呼的喘着粗气,脚步不稳,随时都要昏死过去,随即扶着墙,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
匽尚很早之前就得到了齐国的“兵马布防图”,但是没能送出去,正好今日受伤,只有棠巫一个人守着他,便趁机溜出去。
匽尚出去了很长时间,昏睡的棠巫听到房门“吱呀——”一声闭合的声音,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随即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小药丸。
棠巫的眼神在黑暗之中很镇定,也很冷淡,他方才闻到了一股略微发甜的味道,棠巫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学医的人,也是个擅于用毒的人。
匽尚用迷药想要迷倒棠巫,棠巫一下就发现了,借着喝水的动作,将药丸放在舌头下面含着,那迷药对棠巫根本不管用,方才棠巫晕倒,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棠巫很快爬起来,急匆匆的走出门去,快速往小寝宫去了。
匽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是从水中打捞出来的,已经奄奄一息,胸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包扎的纱布都不管用了。
匽尚推门进来,就看到棠巫还是那个模样,趴在案上没有醒来,匽尚就在一边坐下来,用冰冷的大手,细细的抚摸着棠巫的眉眼和鬓角。
匽尚的眼神很涣散,似乎马上要不行了,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棠儿……是你……你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过……但匽尚……已不是当年的匽尚了……”
匽尚说着,苦笑了一声,轻轻抚摸了一下棠巫的发顶,随即手一滑,“嘭”一下整个人滑到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棠巫本在装睡,心中诧异万分,匽尚竟然认出自己了,这口气,分明是早就认出自己了。
匽尚突然晕倒,棠巫赶紧睁开眼睛,就看到匽尚浑身是血,连忙将他扶起来,扶到榻上,给匽尚止血。
匽尚一直很虚弱,毕竟受了重伤,而且还忍着伤痛出去送信,走了这么一圈,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之后的两三个月,匽尚都在榻上渡过的,不过并没有耽误水渠的进程,匽尚休养了三天,便开始指挥水渠动工,因为不能错过冬日的浅水期。
虽然匽尚不到郊外去,只是每天看文书,看进度报告,但是也十分耗神,两三个月下去,身子还是没有调养好。
就算这样,匽尚也不敢耽误一时半刻,毕竟楚国对郑国发兵在即,匽尚需要疲惫齐国,不能再等了。
齐侯和吴纠的意思自然是要修水渠的,不管是不是疲惫齐国的计策,修水渠都是百年的大计,绝对有利无弊,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杰出的水利专家,如何能放他走?
再加上匽尚也做劲儿,别管目的是什么,真的很做劲儿,水渠修的又快又好,三个月,临淄城外的水渠基本已经要完工了。
整个冬天过的非常匆忙,眼看就要开春儿了。
这天齐侯和吴纠在小寝宫,已经准备就寝了,大司行公孙隰朋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过来,请求拜见。
齐侯便让人将公孙隰朋请进来,因为最近临淄城外的水渠即将完工的问题,还有处理了前大司空和无知叛党的问题,因此齐侯心情是不错的。
齐侯笑眯眯的看着公孙隰朋,说:“这么着急进宫,隰朋可是想和孤说说你的婚事儿?”
这一提起来,公孙隰朋才记起,齐侯许诺自己和易牙的婚事,只要易牙肯以女子身份嫁给公孙隰朋,那么便封他为大司行夫人,让他们来年开春完婚。
因为水渠和叛党的事情,时间过得实在匆匆,一晃已经是来年的开春儿了,公孙隰朋最近忙着抓细作,又要调和诸侯国家,楚国对郑国仍然虎视眈眈不肯放松,因此公孙隰朋是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时间去想成婚的事情。
被齐侯一打趣,公孙隰朋顿时有些不自然,拱手说:“君上莫要打趣隰朋了。”
齐侯一笑,吴纠说:“大司行深夜进宫,定然有要事?”
公孙隰朋连忙说:“正是!”
他说着,连忙屏退左右,小寝宫中只剩下齐侯吴纠和他自己,这才低声说:“君上,大事不好,隰朋刚刚听到探子回报,楚国不知如何,手中竟然得到了我国的兵马布防图,兵马布防事关重大,因此隰朋不敢耽误,一得到消息就进宫来了。”
齐侯和吴纠一听,顿时都是一愣,随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这事儿十分严重,兵马部分一旦泄露,很多不怀好意的国家肯定会往薄弱的地方攻击,就算不能灭国,肯定也会受到重创,若是临时更改兵马布防,一方面是仓促,不知严谨不严谨,另外一方面也是劳民伤财,损失很大。
而齐侯和吴纠听到之后,竟然齐刷刷的笑了起来,那两个人的笑容,笑的老实人公孙隰朋一脸诧异,十分不解。
齐侯笑了笑,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吴纠也说:“纠险些忘了,楚国离齐国太远,这兵马布防图,这么久才送过去,怪不得这几个月楚国都没什么动静儿呢。”
公孙隰朋越听越迷糊,最后还是吴纠给他解释的,原来他们心中早就有细作的底细了,只不过不能确定,如今吴纠亲情杜撰的兵马布防图已经到了楚国人的手中,齐侯和吴纠终于可以确定了……
才高八斗的水利专家匽尚,的确是楚国人派过来的探子。
之前棠巫也过来禀报过,说匽尚重伤之后偷偷出去过一次,不知是去做什么,吴纠只是让他当做没看见,继续观察就好了。
如今匽尚算是彻彻底底的暴露了出来,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齐侯不难想象,为何匽尚这个郑国人,会为楚王效忠到不要命的地步?原因很简单,因为当年害死匽尚父亲的好友,便是在出使楚国的时候,被人剁成肉泥的。
恐怕那个时候楚王突然杀了郑国的使臣,并不是因为要和周朝示威,而是因为知道匽尚有才华,所以想要拉拢匽尚。
齐侯笑眯眯的说:“这楚王,还挺有远见,知道安排一个这么长远的细作,匽尚在我齐国的边邑足足做了三年的百姓,这线可是够长的。然,真是可惜了……”
齐侯顿了顿,又幽幽的叹口气,说:“楚王的远见,竟然首先放在离间其他国家上面,像匽尚这样的人才,孤若是对他有恩,肯定舍不得让他去旁的国家做探子,一定会将他留在朝中,好好管理水力才是。”
吴纠点了点头,说:“君上说的正是,况且匽大夫还是个美男子。”
齐侯一听,首先没听懂,随即才听懂了,他家二哥很是破天荒的在吃醋,也是方才齐侯那口气,真是太“宝贝”匽尚了,吴纠其实和齐侯内地里有些像,他们都是个内心强势,占有欲偏执的人。
因此吴纠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后知后觉,很想给自己掌嘴,怎么听着那么酸呢?
公孙隰朋一听,原来细作早就被发现了,而且兵马图是假的,这便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连忙拱手说:“那隰朋先告退了。”
齐侯连忙让公孙隰朋先回去,然后一脸兴奋的对吴纠说:“二哥,你可是吃味儿了。”
吴纠偷偷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味儿吃的,把自己大牙都酸掉了,其实吴纠也没想到自己吃味竟然这么重,想想看……也挺重口的。
吴纠连忙咳嗽了一声,说:“君上,时辰不早了,纠也先告退了。”
齐侯一把拉住吴纠,笑眯眯的不让他走,耍赖说:“二哥好不容易吃味儿,孤怎么能放二哥走呢?”
吴纠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肯定会被齐侯嘲笑的。
齐侯缠着吴纠,不让他走,吴纠只好在小寝宫就寝了,不过齐侯不让吴纠睡觉,搂着他,在他耳边亲来亲去,用沙哑性感的声音低笑说:“二哥,你说你是不是吃味儿了,嗯?快告诉孤?告诉孤,孤就让你睡觉。”
吴纠不说话装死,齐侯就一直亲他,吴纠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亲掉一层皮了,而且齐侯还往自己耳朵里呵气,呵的吴纠掉了一身一身的鸡皮疙瘩,肉麻的都要不行了。
齐侯就那么一句话,耍赖的反复说,非要吴纠承认自己是吃醋了才行,吴纠也是个硬汉子,起初就是不承认,非常的坚决,但是后来被齐侯叨念的差点精神衰弱了,眼看着已经大半夜,齐侯小公举的气场已经改过了霸道总裁气场,一定要让吴纠承认。
吴纠几乎要翻白眼,有气无力的说:“君上,臣知错了,纠是吃味儿了,君上您行行好,放过纠罢……”
哪知道齐侯刚刚小公举的气场简直收放自如,“唰”一下就收敛了,然后换上一副苏的不能忍的口气,贴着吴纠的耳朵,轻声说:“嗯?孤还什么都没做呢?二哥就求着孤放过你了?”
吴纠脸上一热,脑子里只剩下“神经病”三个字,立刻翻身背过去,眼不见心不烦,让齐侯自己去自由切换频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