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崽崽的太子妃日常(373)
“无妨。”陆詷语气很淡,“孤正愁找不到由头发落刑部那几只老狐狸。”
邱晁的案件大理寺早已审完,但刑部却找各种理由押着不批。陆詷固然可以发下旨意,可若真是如此,倒中了邱党的计谋。暗卫来报,邱党之人如今已经四处找寻百姓,试图来日若邱晁上了法场让这些百姓进行请愿。正因为邱晁的势力和影响仍然存在,是以想要平稳铲除邱党还需动一动邱党这颗已经枯萎的大树的根系。
果真如樊无钟预测的那般,刑部只批复了几个官员的死刑,其他的都被打回的大理寺。陆詷再次将折子发下去,末了说了一句,大理寺已将案件呈给了孤,若他们要驳回便直接来见孤。
这回刑部没有直接回禀,而是再次施展了拖字诀,拖着不处理。于是拖着拖着他们就等到了一道贬谪的旨意。
而后陆詷拔擢了几个官员入了刑部,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也知道前任为何被贬谪,很快那些被压下来的案件纷纷落了地。唯独对于邱晁的案件,陆詷让他们缓一缓。他要看邱晁自己亲眼看着自己培植的大树是如何枯萎倒下的。
每每遇到斩首,菜市口一向是人满为患。这几日更甚,只因为这几日斩首的都是官员。血染红了地砖,百姓不怕这些他们只是看个热闹,热闹之余有一首荒腔走板的儿歌不胫而走——
山下有个岳老头,作威作福惹民怨。众人只知岳老头,无人知晓天老爷。天老爷发了怒,一声令下斩老头。老头去留空巢,鸡犬散牛马亡,山青青水澄澈,咿呀咿呀把糖吃。
这首儿歌传遍了京城后,韩砀还是一日给一个小叫花施舍铜板时才碰巧得知。细品之下神色一凛,匆匆进了宫想要禀告陆詷。
陆詷听韩砀念完儿歌后,勾起了唇角:“孤不知韩公有如此童心。”
韩砀心急:“殿下,岳若去了山便是丘!”
“嗯。”陆詷颔首,表示自己理解了。
韩砀眉头蹙起:“老臣以为这儿歌是在影射朝中之事。”
“是吗?”陆詷摸了摸下巴,“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不错。”
“可是……”韩砀对那句“无人知晓天老爷”很是不满,但他正欲往下说的时候便撞进了陆詷眼中的笑意,顿时一滞。
陆詷笑了笑:“韩公莫要着急,儿歌而已,唱的人可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儿歌所言不虚,孤倒觉得应该多加传唱,也让那些鸡犬牛马听一听,您说是吗?”
“难道这儿歌是殿——”话到此处,韩砀也哑了。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最舒服的地方便是不用说得明明白白,韩砀此刻已经明白这儿歌原本就是陆詷布下的一枚棋子。
陆詷伸出食指在唇上轻轻一抵:“韩公慎言,宫中怎会流传民间儿歌呢?恐怕不过是孩子随口诌的,童言无忌,想必岳老爷也不会计较的。”
“岳老爷”自然已经无暇计较了,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比韩砀更早。
邱晁听完那句脆生生的“咿呀咿呀把糖吃”,良久他睁开浑浊的双眼:“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福笑笑,先让狱卒将刚刚唱儿童的小童带出去,随后理了理袍袖:“殿下敬重邱相,亦深知邱相向来是耳听八方,何曾有过闭目塞听之时?殿下自不愿意邱相如此,特命咱家每日前来给您说说新鲜事。”
“竖子尔敢!”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便是在狱中发起怒来依然让人不住心颤。
但这不包括李福,李福虽是东宫的大总管,但却也是看着陆詷长大的。太子这些年的隐忍李福看在眼中,如今邱晁倒台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高兴他的小主子终能一展锋芒。他也不恼,只是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咱家知道邱相与夫人情深意重,特地带来尊夫人的书信。”
邱晁咬牙,不想搭理李福,却又忍不住去看:“是哪一位夫人写的?”
“哪一位?”李福嗤笑一声,“能叫夫人的难道不是只有邱相发妻吗?一介妾室也配称夫人?这宠妻灭妾的本事倒是与您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分伯仲。”
邱晁想骂,却又顾忌李福手中攥着的信,他气得脸都憋红了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脾气。
瞧他的表情,李福这才施施然地将信交给了邱晁。
邱晁连忙将信拆开,手忙脚乱之间差点将信撕出了一个口子。展开书信,只看了两眼方才到激动瞬间化为灰白,晃了晃身子终究没能挺住,整个人向后直直地栽在了枯草之上。
李福轻哼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冲着角落招了招手:“给咱家把人救活了,邱相贵为宰辅,可不能这般轻易死去。”
角落之中等待已久的太医连忙上前诊脉施针,李福瞄了一眼被邱晁死死地攥在了手心之中书信,只看见了和离书三个字,唆了一眼一旁的狱卒:“邱夫人向来是捐庙修桥行善积德,太子妃亦与夫人有缘,莫让夫人这等事为难,知道吗?咱家就在门口等着。”
狱卒赶紧应是。
李福出了天牢,等了许久后方才那狱卒匆匆而出,双手呈上了那份和离书。李福接过后看了一眼上头确系邱晁的签名还捺有手印后,将这份和离书收进了带来的信封之中。
也不算白跑一趟,邱晁种下的恶果由躺在权柄之上享受的人承担便是,没理由让无辜之人受累。更何况,邱夫人确实与太子妃有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太子妃在太子面前说一句“可怜人”的,就冲这个,这份和离书他也要亲自送到邱夫人手上。
不对,往后便没有邱夫人了。
而东宫之中,韩砀又一次坐在棋盘面前,坐在陆詷对面,忍不住问道:“老臣斗胆一问,通敌叛国罪当诛,为何要留邱晁至今?”
“通敌叛国,孤信,但你看满朝文武又有几个相信的?其实不信也无妨,孤要让所有人都睁开眼看一看。”陆詷随手从棋盒中握住一把棋子,在掌心中把玩着,“看一看结党营私,朋党乱政的下场。”
“邱晁之罪不在骄奢淫逸目下无人,而在朋党之争倾轧异己。”
陆詷的话说得很平淡,但韩砀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血腥之气。此刻阴沉沉的天幕被一道霹雳撕破,仿佛在京城的上空悬上了一把利刃。
第281章 暴虐之主-利刃落下鲜血流,传闻之言惹人怒。
韩砀知道这把刀会随时落下,却没想到会落下得这么快。
邱党就像是一艘看起来所向无敌庞大的战舰,但只要有一块木板松了,这战舰便与一艘普通的船无异。而陆詷手持着那把利剑先是将他们的旗帜刺破撕烂仍入泥沼之中,再是一点点卸去船底的木板。水慢慢涌入船体,潮气与死亡的气息缠绕上了原本高高在上从不入水的上层木板。
“殿下如此行事不怕今上回朝怪罪吗?”
圣旨之下,一个大臣跪在地上面色涨红,眼中布满血丝。他的身后不远处仍散落着放着太子殿下不久前赏下的绫罗绸缎。他当时正让自己的新纳的小妾挑选喜欢的绸缎,没曾想宫中突然来了圣旨,直接褫夺官职锒铛下狱。
而圣旨所说的罪名,更是明明白白无需任何人揣测——“结党营私,坑害忠良。”
“殿下行事向来公允,陈大人觉得有冤屈大可向大理寺道出。不过这结党营私,坑害忠良,大人是哪个没做过?”
大臣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李福,和那日宫中不停劝自己喝酒溜须拍马的面容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他从嗓中挤出了一丝苍凉的笑声:“罪臣想问殿下何时想对我等动手的?”
是我等,不是我。
李福笑了笑:“咱家说了殿下行事一向公允,若你行端影正,便是邱相的亲子殿下都可以放过。但你们却一个个上赶着找事,那日若殿下不请你们入宫,次日朝会会发生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那为何殿下当日不发落……”说到这里他也不再说了,是他们小觑了太子,为何不当日发落自然是为了徐徐图之。樊无钟的能力他们都清楚,哪怕他们嘴上说大理寺是太子的地盘,心里也都明白大理寺卿樊无钟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至少他手上拿的证言一向是经得起推敲的。此刻发落他们,必然是因为此刻证据确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