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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有相逢(129)

作者:秦九郎 时间:2019-03-07 12:14 标签:甜文 强强 情有独钟

  十年里发生的事太多,他们从四季讲到三餐,再从国家去年的收成,讲到每个人脸上的变化。
  “听说柴蒲川现在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大家都说四大宗师恐怕要换人了!”花匠突然说起蒲川。
  将军笑了,道:“前年冬天他还来北疆住了一阵,人长高了,个头也挺拔了,刀法确实较之前大有进步。”
  “梁家那老头对他青眼有加,大有把掌门传给他的意思!”
  “当了掌门好啊,蒲川从小就有一腔豪气,他热爱江湖,梁氏若能在他统领之下,必定蒸蒸日上。”
  “对了,还有那个锦衣,他带着濮季松去云游四海,江湖上偶尔传来他们的消息。”
  “听说上游道长五年前回青城山修道去了,还收了个跟班,好像是七宝飞燕来着......”
  “七宝飞燕?那不是四大宗师之一么,怎么会跟着上游做了跟班?”
  ......
  大家谈论着老朋友的近况,回想着他们当年的面容,死者早已成沙成土,生者在记忆中亦淡然如烟雾。
  将军和丞相依旧是住在雀城的院子里,他们每逢节假,就回帝都去看看,有时候待上一两天,有时候待上半个月。将军现在封了侯,不用天天守在边疆,他时常回帝都的将军府住住,招待一些偶遇的老朋友。
  每年的春天,等柏海儿湖化冻,白桦林里的积雪都化作泉水的时候,丞相就和将军一起去拜访异族王。
  异族王名叫乌罕那提,是乌罕那提氏的正统后代。随着岁月的增长,异族王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他依旧有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头戴冠冕,耳畔垂挂着珍珠,高鼻深目,王气盎然。
  将军骑着黑马在林中狩猎,乌罕那提牵着白鹿去湖畔饮水,他与丞相是故交,他们绕湖行走,总能说上好一阵话。
  夜里,将军烤好雉鸡和野兔,三人围坐在篝火旁,听柴火劈里啪啦的声音,让星光洒在肩上,讨论着夏天该何时来到。
  乌罕那提会带丞相和将军去北方的冰海,那里有世界上最长的黑夜,太阳一落就是半年。
  将军说丞相怕冷,乌罕那提就提前跟神仙打好招呼,神仙略微施一个小咒,在冰封的海面上开辟出一片温暖的天地,开满了桃花。
  神仙永生不死,他独自住在冰海上,看月亮高悬在永夜中。丞相问他寂不寂寞,他说寂寞,但是一想起当年的日子,就觉得不寂寞了。
  当年究竟有多远,神仙不说,丞相也不知道。他们是凡人,不太懂得神仙所经历的事情。
  凡人和神仙共坐花下,明月不落,初阳不起,冰海上寂静而孤独,生命在这里达到了奇妙的平衡。
  年节里,将军和丞相总要回乡,他们先去济南,然后再去泸州。有一年经过青城山,丞相上山去问道,微雨迷蒙,香烟袅袅。
  上游接见了二人,撑着一把纸伞在道观里行游。道观临山,上下错叠,花木掩映其中,终年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霭。
  过去了这么多年,上游还是老样子,他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丞相的眼角不笑也有了皱纹,将军的爵牟下已经有了不少白头发。
  丞相依旧喜欢夏天,他把梅子洗干净,熬一锅酸梅汤,加上冰块,碰壁当啷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来秋转,夏花冬雪,人间纵横八万里,总有一方天地是归属。
  转眼又过了二十年,丞相已经五十七岁了,他原本光滑的脸上刻着皱纹,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美男子的风华。将军依旧守在北疆,寒风把他的头发吹白。
  那一年,晏家的老爷死了,活了九十岁,寿终正寝。丞相赶回去奔丧,扶着棺材哭了一个晚上。晏家的后生们已经长大了,两个哥哥甚至都有了重孙,他已经成了家中的长辈。
  大哥做了家长,泸州晏氏的人丁依旧很旺盛。孩儿们都会读书,有的上京去做了尚书,还有些进了文华殿做大学士。
  将军是济南翁氏的独苗,翁家主母去世后,他就继承了家业。济南翁氏是前朝的旧臣,祖上拥有赫赫战功,到了将军这一辈,更是位及侯王。
  女帝当政了四十三年,驾崩的时候六十七岁,她走得很安详,仔细地帮太子安排好了一切,才离尘而去。
  这四十三年是相安无事的四十三年,国家繁荣昌盛,没有天灾,没有战乱。史书中对女帝的评价很高,后世的人们都将记得,在浩荡的历史中,曾有过这么一个时代。
  新皇即位,国师依旧是国师。他出了家,除了主持重大的典礼,从不露面。
  丞相去拜会梁氏山门,梁顾昭早已化鹤西去,柴蒲川成了新任的掌门。他年过半百,与羲和一起坐在桃花树下晒太阳,时常在午后的梦中梦到年轻时的场景。
  他终于明白了羲和那句话的意思,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常在月明之中。
  “等我死了,你怎么办?”柴蒲川问羲和。
  羲和摸摸他的脸,说:“我把你埋在故乡,然后在墓中陪着你,等你的尸骨全都化为齑粉,我再回羲和刀里沉睡。”
  “那你不会很孤独?”
  “孤独。但一想起我们一起经历的事,就不孤独了。”
  将军七十岁辞官,新上任的将军很年轻,有他当年的风范。将军扶着丞相去看新兵操练,看着那个年轻的将军站在城楼上号令千军万马。
  “鹤山,我现在不是将军了,我给不了你千军万马了。”将军说。
  丞相年事已高,身子有些瘦弱。他慢慢把头靠在将军的肩上,轻声说:“那是年轻时的承诺,你已经守了五十年了。我这辈子就想和你在一起,从年轻到年老,从尘世到阴间。”
  “鹤山。”
  “渭侨。”
  丞相在春江水暖的时候死去了,那年他八十二岁,与将军一起度过了五十五年。他归西前的一天晚上,和将军坐在一起看月亮,人老了就容易怀旧,他们细数这些年的日子,好的坏的,历历在目。
  晏氏的后辈来为丞相送葬,他们多少听说过这个传奇般的四爷。出殡那天四方晴好,将军八十二岁高龄,腿脚不便,拄着拐杖慢慢地陪着棺材走。
  他的眼睛没有以前明朗了,但他依旧能看清洒在街道上的阳光,像他躺在棺材里的初恋,潋滟晴方好。
  丞相葬在晏氏祖陵,他的名字被刻上灵牌,摆在了祠堂中,于其他众多的灵牌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将军在祠堂中站了一宿,然后回到丞相房中,在榻上躺下。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他愿意回到那次将军府中的宴会,重新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据史书不完全记载,翁渭侨死于同年三月初六,也就是晏翎死后的一个月。
死后破例葬入晏氏祖陵,灵牌未入晏氏宗祠,而是送回了山东济南。
说实话,写这一篇番外,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时,直接泪崩。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二人都是寿终正寝,我也写完了他们的一生,也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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