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93)
“皇帝卯足了劲要对付丞相,广陵王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挥师北上了。窝里斗还不够,北方的异族早就对我们虎视眈眈,你说,等他们闹起来,还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濮季松是个心机boy。
☆、照花
丞相把梁顾昭送到客房中去休息,又囫囵去洗了一个澡,一口气洒了很多花瓣和香料,等泡得满身都是花香了,才披着一件蚕丝浴袍趿着步子往自己的卧房去。
房间里点着灯,廊下挂着八角灯笼,底下垂着紫红的穗子,想来应该是将军挂上的。丞相与梁顾昭讲话的时候没让将军旁听,只是叫他去房间里等着,闲来无事就去逛逛府邸,假山花木,别有趣味。
丞相敲了敲门,里头有人开了,丞相怀里抱着一叠衣服,一头就栽进了将军的怀里。将军刚沐浴完,头发丝里是苍山籽的气味,身上则漫着皂角香。
“头痛。”丞相在将军怀里蹭了蹭,拉着尾音说了两个字。
将军把丞相抱住了,免得他滑倒,在小心地关上门,扶着人往里屋走去。丞相搂着他的腰喃喃自语,说些啥将军也没听清,只当他是累坏了开始胡言乱语。
“坐好了。”将军把丞相放在圈椅里,帮他整理好石青靠枕,碳画椅搭也给他摆整齐了。
丞相一脸颓废地靠着椅子,半眯着眼睛看屋梁上垂挂的纱幔,手边的香炉里正燃着小花茉莉。他怀里抱着的衣服散了一地,腰带也不绑,领口敞开一大片,将军只消抬抬眼皮,就能看到他里面露出来的肌肤。
将军看丞相这副浑身没骨头似的模样,生怕他下一秒就化成了一江春水,从自己心上淌过去了。他从旁边端个碗,递给丞相:“酸梅汤,一直在厨房里熬着,我给你舀了一碗,加了点冰块。”
丞相的眼睛忽然就亮了,但仍是那副颓废样,刚从热气腾腾的池子里出来,两颊绯红。他盯着面前的将军看了一会儿,忽地笑起来,抬手招他。
“过来,坐我腿上,让我抱抱你。”丞相说,声音诱诱的,妖精一样。
将军一点没异议,丞相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按在腿上,将军跨坐,两人的距离只在方寸之间。丞相撑着手肘,眼里有光浮沉,桃花潭水似的,看得将军心跳轰隆。
“把酸梅汤喝了吧,下火的。”将军劝他,白瓷碗里冰块当啷作响,空气里浮着清冽的甜香。
丞相委屈地摊开手,道:“你看咱俩这么坐着,我的手使不上劲啊。”
这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怎么可能使不上劲,他跟将军拉拉扯扯的时候那手劲能把人骨头捏碎,到了这会儿就软了?鬼都不信!
将军重重地哼了一声,心说你这些技俩也就在我面前耍耍,也就我能信你的鬼话!他掂起勺子搅搅冰块,一勺一勺喂到丞相嘴里去。
“这下满意了?”将军故意问他。
丞相答非所问:“你喝过了吗?”
将军撇撇嘴,啪嗒一声把勺子丢回碗里,道:“就舀了这一碗,现在全给你喝掉了,我喝什么?西北风吗?”
丞相反而大笑起来,笑得眉眼如新月。他咬了一块冰,一用力按下将军的头,堵住他的嘴唇,舌尖勾着那冰块和他交缠在一起。酸梅甜香,冰块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冰水丝丝沁凉,如春水化冻,碧波荡漾。
等一块冰完全化完了,丞相才松开手,刚才亲的太用力,将军的嘴唇微微泛红,润润的,像是清水美玉。
将军看丞相眼尾绯红,唇色似朱砂,心下一动,伸手把桌上一个赭色木盒子够了过来。打开锁扣,里面是他刚才买的一些胭脂,色泽透亮妍丽。
丞相见将军掂起了圭笔,暗道事情不妙,忙按住了他的手,危险道:“你干什么?谋杀亲夫?”
“那没有,”将军轻巧地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瞅着你的身段像那台上的戏子,给你上个妆,定是倾国倾城。”
这话说得不知褒贬,丞相心里苦笑一下,也就随他去了。丞相宠人,恨不得把将军捧在心尖上,由着他玩闹。
将军点着朱砂蘸了清水,一笔一笔给丞相描,颜色不深,清透的水红色,扫在眼尾像是锦鲤的尾巴。丞相一双眼睛本就是波光潋滟,这下子更是把外头的新嫁娘都给比了下去。
“刚才跟那老头说了什么?”将军一边小心翼翼地描摹,一边问。
丞相一动不动,手扣在他腰上,随口说:“商量了一下十日后的事情。广陵王挥师北上,直逼京城,皇帝定不会坐以待毙。我虽看不惯广陵王,但现在也不得已要跟他联手对付皇家。”
“现在乌罕那提还在京内,到时候京城打起来了,定不会让她全身而退的。”丞相说,“混乱之中谁都别想逃,世道就是这样。”
“如果乌罕那提提早回异族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将军担忧地问。
丞相扯着嘴角浮出狠戾的笑:“你觉得,她既然都来了,我还会让她回去吗?”
将军随即也笑了,说:“你为什么要杀乌罕那提?”
“你说呢?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异族杀了你的父亲,这会儿也该报仇了。”
“那不应该是我来做么?”
丞相抿唇微笑,刮刮将军的鼻梁:“这个事你不用管,到时候你静观其变就好。放心,咱们有的忙。”
将军没说话,停下了手中的朱笔,端来一面镜子给丞相照。确实如他所说,上个妆,定是倾国倾城,有温暖的烟火气。
“对了,你衣袖里那个是什么?”将军搂住丞相的脖子,问他。
丞相愣了一下,忽而茅塞顿开,故作神秘道:“香膏。”
“什么香膏?”
丞相从外袍衣袖里取出那个小盒子,打开来看,却见里头的香膏已经被体温捂化了,黏黏稠稠一片,有种甜腻的香味,让人有些晕乎。
“你自己看看,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丞相蘸了一点香膏给将军看。
将军摸了摸,疑惑道:“滑滑的......”
丞相笑,原本放在将军腰间的手也顺着腰线往下滑,就只隔了一层蚕丝,将军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不是疼吗?用这个就不会疼了。”丞相耐心地解释。
将军还是不懂。
丞相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恨恨道:“我就说你什么都不懂嘛!”
将军眼前忽地灵光乍现,他可算是知道了其中的奥妙。当即笑起来,把丞相按在圈椅里,挺腰往上一顶,红着脸说:“你看,其实我什么都会的。”
翌日,一轮毛毛的月亮还在西边的山头没有落下去,帝都仍沉浸在黑暗之中。巷子里没什么人,寻常人家门前的灯笼将熄未熄,空气中泛着些许凉意。
锦衣把濮季松送至门前,牵着他的马,再为他系好风袍的带子。濮季松是内宫的监官,平时久居深宫,只能在晚上悄悄出来,天不亮就得回去,免得被巡宫的老太监查出来,罚下去几十大板,骨头都给打碎了。
“就送到这里吧,”濮季松拢好自己的袍子,抬手摸了摸锦衣的耳朵,“你身上有伤,最近别做什么任务了。记得好好调养,按我教你的手法每天按摩一下,不出半个月骨头就能长好了。”
锦衣捧着他的脸对他笑,心里忽然什么消沉的情绪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知道了,还是媳妇儿对我好。”
濮季松面上一红,假模假样地揉揉锦衣的脑袋,损道:“谁是你媳妇儿,哪有相公娘子十天半月都不住在一起的?”
“这么想和我住一起啊?”锦衣抿唇笑了,一抹欢喜飞上眉梢,“不怕等我伤好了,把你......”
“正经点!”濮季松慌忙打断他,想起那档子事,他耳根子更红了。转念又想起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个去势的太监,心中慢慢泛上一丝酸楚来。
锦衣知道濮季松脸皮薄,也就不再逗他了,转身去院子里折了一朵栀子花来,帮濮季松挽了一个髻子,用花枝别住了。做完这些,他左右端详了一下,濮季松本就长得美,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濮季松拢拢髻子,手指抚过栀子花的花瓣,垂眸笑了笑。他爱美,胭脂丹蔻偶尔也会点上,锦衣给他簪花的时候,眼梢那点情意真能把人活活溺死在里面。
“再过一旬我就要随将军北上了,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要跟着啊。”濮季松嘱咐道,一边牵着马往门外走去。
锦衣把他的腰带衣襟都整理好,说:“都记着呢,忘不了的。东家给我的任务必须得完成,可能还要再将军身边待好一阵子。”
濮季松展眉笑了,他突然对未来有了憧憬,就像这黎明之前笼罩着黑暗,但总会有朝阳初上的那一刻。他偏头望见了西沉的月亮,忽觉情意绵长,岁月温软。
时候也不早了,锦衣亲了亲濮季松的额头,把他送上马。濮季松骑在马上回头望望,锦衣披着一件织金锦鲤的罩衣倚在门框上目送他,见他回头,也便笑着朝他招招手。
锦衣眉眼安宁,披散着头发,有江湖悠远的气质。他站在那里,像夜里的孤狼,濮季松忽地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锦衣也是以这样的姿势靠在桥旁,等着江上船家来渡。
这日子真好,濮季松想,还有这么美的回忆留着。要是能一直长长久久地看见他,该多好啊,此生也不枉生了一双眼睛了。
他抽了一鞭子,很快就消失在小巷中,锦衣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瞧不见人了,才折回院子中去。
濮季松经过药房时,那药房的掌柜正早早地撑起旗招,准备上工了。濮季松下马,撩起帘子走进堂中,招呼掌柜过来,熟门熟路地报了几样药材,叫掌柜去准备。
“这些药材一天三副,包在一起,按时送到二金胡同左边第三户人家去,连续送三天,三天之后我会来换药。再按这上面的准备一些外敷的草药,捣好了也送去。你们只管送药,其他的不必管。”
掌柜听了额上冒汗,说道:“不知公子家里,可是有人断了骨头?不如请我们这里最好的接骨大夫过去瞧瞧......”
“不用。”濮季松冷声打断他,“你们只管送药,药量不许少,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濮季松平时在宫中待惯了,说起话来阴气森森的,骇得掌柜一个激灵,连忙噤声了。濮季松付好了银子,掌柜马不停蹄地就去准备了,濮季松舒了一口气,这才快马加鞭往宫中赶去。
客栈内,蒲川伏羲一干人等围桌而坐,架势颇为严肃。神仙位尊,虽说他长着一张年轻的面皮,实际上是全天下人的长辈,自然是坐在上首,在他的左手边,坐着上游。
“我要去北方,”一向少言寡语的神仙难得开一回口,“羲和,你是我的刀,你应该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