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69)
“不。我就喜欢这种大家都在看你的时候我在旁边分走注意力的感觉,这个位置能接收到无数羡慕嫉妒的视线。”罗修显然虚荣心极强,竖起手指摇了摇,“比如现在,我三点钟方向的索菲亚一定在想‘罗修怎么做到连续四个学期当拉法尔室友的,这学期本该是我,我要找舍长申诉!’”
拉法尔不得不停下咀嚼,揪出另外的重点:“索菲亚?学生宿舍什么时候可以申请混宿了。”
罗修摊开手同样表示不解:“这条规定这学期刚通过,我敢打包票是因为你——这帮女孩子判断我们总被分一个宿舍一定是因为成绩问题,只要打破不能混宿的藩篱,同级前十名的女性同胞就有机会了,比如索菲亚,她和她的室友在上个学期已经打败我,仅仅比你低四个绩点了哦。”
大学院生性别男中的万年第二名如是道。
拉法尔用两秒钟捋清这个利害关系后说道:“我是战利品吗。”
“当然,拥有站在你旁边的权力等于戴着胜利的桂冠,握着至高的权杖,高举食物链顶层终身卡!”罗修立刻做出示范,把自己甜点里的巧克力糖球拨弄到拉法尔餐盘中,被对面的人挑出来吃了,他立刻收获到四面八方无数道愤恨妒忌的目光。
红发青年夸张地张开双臂靠在椅背上感叹:“啊,愉快。”
拉法尔只觉得室友好像病得不轻。
餐后的甜点时间,他点开终端开始预习下午的课程,这张专注于屏幕的漂亮脸孔获得过“舞会王子”、“最美先生”——天知道后面这两个词是怎么搭配到一起的——等众多殊荣,大学院统一制式的衬衫马甲衬得他身上有股沉静的书卷气,不知怎么就是跟别人穿起来不一样。然而这股静气在他开口探讨学术问题的时候便会消失,这个时刻不管拉法尔身上穿着什么,都像个能把人批驳得体无完肤的教授。
罗修转看四周,无声感叹道又有人在偷拍,这实在是因为拉法尔不爱笑,他任何好像笑容的表情都很难得。谁不喜欢年纪轻轻就能和最资深教授媲美的大美人呢,大家都很想吸引拉法尔的注意,这么优秀、这么养眼又这么前途无量,起码让他帮自己补课的时候,博得其好感可以延长最少半小时的辅导时间。
……只能说学生的想法普遍都很朴实。
罗修等拉法尔吃完,顺手把两个人的餐盘都指挥到收集车去,也拿出自己的终端问:“下午你有什么课?我一会儿回去补觉,晚上有《魔工高级实验》的实践课,天啊,安排得太晚了,难道是要去练胆吗。”
“因为能让你们实践的设备只有在晚上才会空出来吧,工程部上班时间要用。”拉法尔找预约平台提前给室友买了新口味能量饮料,他自己也需要,晚上他也有门法理实践课。
罗修探头过来在一旁窥屏,同时怂恿拉法尔买下猎奇口味的零食,心满意足之余拍拍肚皮:“和你做室友的第二个好处,可以蹭你用不完的钱加餐。”
拉法尔眉目上挑,懒得抨击他。
大学院生虽然也有每个月等额的“学习经费”,但远没有入职后宽裕,免费的食堂和住处只能满足最低限度的需求,想要享受更多就要自己去赚——给教授当助手,去课题组打下手,帮忙测试新设备,总之赚钱的方式很多,就看努不努力。
而拉法尔在这其中的赚钱速度绝对让人望尘莫及,凭着这学期他主导的三个、咳,主要是那两个工程,他得到的酬劳已经足够他整个学生时代挥霍了。
拉法尔没有挥霍,只用了其中很小一部分买了罗修最喜欢的零食洒满他的床,以感谢他大力支持——主要支持之处是在拉法尔攻克分析机漏洞期间替他带饭,外加努力在睡觉时不说梦话。
而罗修在窥屏过程中惊悚发现,拉法尔趁他不注意好像又给这学期塞了不少课。
“你是铁人吗,为什么连《旧世界花卉园艺》这种课也要选,你毕业后想去生态温室当园丁?!”他暴殄天物地大叫。
“因为没学过,感兴趣。”这是拉法尔的通用答案,他很多学科非常奇异地在学之前就好像融会贯通过一遍似的,他在发现这一点后没有深究这是为什么,而是利用更多时间去学那些没有“既视感”的课程。
罗修绝望地发现,拉法尔今天下午的课就是这一类,名叫《构造体行为学》。
阿刻罗号只有一个构造体,那就是指挥官V,所以他无法想象这门课程会讲什么,对指挥官的观察和行为模式分析吗,再说“行为学”这个词不是通常用来研究动物的吗。
比起阿刻罗号正式入职的船员,指挥官这一存在对大学院生来说只是一个会在年终聚会上进行讲话的大家长,属于事迹如雷贯耳,但实感不是很多的情况。
不过学生们平日实习机会很多,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也会从各部门员工那里听来一星半点关于那一位的传闻。
他们从中得出的最深刻结论就是,指挥官非常、非常不好惹。
这具构造体制造之初大概就特地添加了军人般铁血又冷酷的行事风格,又因为某种底层框架令他不轻易把那副可怕面貌示人。他表面上温柔和煦,能让任何人感到自己在被全心全意地重视,然而他对做出贡献者将会受到褒奖的极端反面就是对错误同样绝不姑息,一言以蔽之,过去的成就并不能抵消今日的犯错。
一个人的功过并非加减法,而是过时不候的归零法,这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幸存者稀少的阿刻罗号上能永远不犯错的人大概还没出生,这就导致如果没因为工作失误被指挥官处罚过,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人根本没在工作。
指挥官V有权限有能力如此对待人类,即使构造体根本不会他们玩出花来的法术,船上的人也生不出辩驳乃至反抗之心——指挥官精准又正确,他挑出的问题一定是板上钉钉的。
据当事人所言,只要面对指挥官那双褪去耐心温和的冷森森眼眸就会明白,不赶快承认错误,做出补救,这位守护神能让人看到地狱。
即使迄今为止没有人获此殊荣,谁也不愿争做第一个以身试险。万一成真了后果可是毁灭性的,因此前辈也会对还没毕业的学生循循善诱,恨不得多给人裹几层唬人的外衣,让他们不要试图挑战指挥官的耐心和底线。
那些或严厉或恐怖或饱含过来人血泪的传说对学生的震撼力其实没那么强,就算听到也可能只换得他们一声 “嚯”、“哇”或者“哦”。毕竟指挥官无论温柔还是冷酷也不会跟没毕业的小孩一般见识,而这就让罗修百般不解,如果学花卉是为了对景观温室的植物养护对答如流,那拉法尔特地去研究构造体行为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如何更好揣摩指挥官的意图?拉法尔惹了指挥官吗?他们很熟吗?
罗修自认跟拉法尔形影不离,唯有之前对方早出晚归琢磨怎么堵分析机漏洞期间脱离过他的视线,莫非在某次上层会议中,拉法尔开始对指挥官有了浓厚兴趣?他可是相当清楚拉法尔的脑回路跟常人不同,别人忙不迭远离的东西这人真可能反过来凑上去研究。
罗修正想问,拉法尔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他很怪。”
银发青年此刻的眼神里充满一些不确定性,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因此回想起和V的接触,脸上表情复杂,目光牢牢锁着前方某一点,淡淡说道:“他总看我。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罗修差点手一哆嗦把打包的点心盒摔地上,惊异道,“怎么看你的,什么时候,看了几次?”
拉法尔无言面对室友的诘问,好像一时有些后悔说出它。
“从这学期开始,我为了给分析机加新框架去过内务部和工程部,只要他在场,都要看我好几眼。”为此,拉法尔不是很自在。
罗修哦了一声,听起来问题不大,他就让拉法尔宽心:“你又没做错事。指挥官十大定理之一,只要没犯错,指挥官就是个春风和煦的指挥官,他一定是因为欣赏你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