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恶魔一起旅行(115)
只听那个婉转的声音在叫完佛伦之后,说了一长句话,便让其他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
旋即很快,他便听见那女声又短促地叫了一句:“里木塔。”
原本同佛伦吵架时还张牙舞爪的里木塔瞬间乖顺地垂首,低低应了一句:“乌。”
这音调很轻,温山眠的目光望过去。
发现里木塔此时此刻的仪态,同她这身衣服才是最吻合的。
仿佛训练好般的克制有礼。
低垂的眉眼掩盖了此前少女的灵野,同佛伦相比较为细腻的皮肤则隐隐透着股尊贵感。
“达来。”那悠扬女声道。
隔着一层草墙,温山眠看不见声音主人的长相。
他只知道这声音很好听,有种同眼下雪地、光石、热潭相符的空灵感,却又不失力度。
叫人不自觉在她的声音下放轻一切动作。
也是这时,温山眠才注意到,眼下的空气清新过分了。
他总觉得熟悉,遂下意识抬头瞥了眼夜空。
再低头时,就见从他逐渐松开力道中挣脱的佛伦回过头,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旋即走到里木塔身后,放掉表情,同其他所有人一起,在女声又一句话音结束后,跪下朝拜。
双手交叠在头前地面,“乌”声虔诚。
于雪地雾色间,额头磕响,整齐划一到好像自带某种肃穆的神秘感。
连此前低头端石的人都不知何时也跟跪了下来。
这场景里还站立的,顿时就只剩下了温山眠和秦倦,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温山眠为这场景所惊讶,却又因此回想起了之前屋内神秘的鸟羽纹路,再看看眼下寂静的环境,下意识偏眸望向那主屋内隐隐闪耀的光芒。
内心想着,原来这就是摩斯塔达群岛。
这样的人与行为,和巴尔干、越川都不一样。
也不知这同他们这里那么多神秘的地方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跪拜礼结束,四下恢复静谧。
星虫翕着翅膀重回光石边,里木塔起身后看了草屋前沉默站着的温山眠一眼,低低道了句:“哒哒,等。”
便乖顺地低头朝大屋的方向去了。
*
温山眠确定,里木塔在临走前说了一句咬字清晰的“等”。
又因为摩斯塔达族语同他的语言之间腔调迥异,所以温山眠还可以确定,里木塔想表达意思也是“等”,他没有理解错误。
而这一句话来得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否则前有那么剧烈的争执,在女声话音结束后,所有摩斯塔达族人又都顺从地走光,那独留下的温山眠便会落入一个没有主人引路的尴尬境地,偏偏他所处的又是那么静谧的场景。
好在有里木塔那句话。
所以当所有人消散,温山眠受了佛伦最后一记白眼后,想了想,同先生说:“我们先回房间吧。”
秦倦:“不出去看看?”
温山眠看眼外边雾气飘散的水池,摇头:“里木塔说了等,那就等她出来了再说。”
虽说他内心很好奇眼下的热水是怎么回事,好奇摩斯塔达群岛,同时还很担心船只的问题。
可从方才摩斯塔达族人的表现来看,温山眠总觉得眼下他和先生所在的,恐怕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地方。
首先是佛伦等人对女声明显的敬畏。
其次则是当佛伦他们亮出武器时,那些低头拿过光石,像仆人一样的人,目光里闪过了真切的害怕与排斥,甚至是一点点厌恶。
常年见惯了武器的人,面对武器时是不会流露出这种眼神的,哪怕是阿土阿地那样的小孩子。
所以温山眠猜测,至少他现在所在的这片区域,武器不常见,甚至很有可能被禁止。
既然如此,里木塔不在,眼下重回静谧时,佩刀的他就更不好随意走动了。
而除此之外,温山眠想先回到房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就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全。
方才同佛伦的一顿冲突,让他身体的不适感加重了。
再加上这地界空气本就稀薄,所以温山眠眼下急需平定的环境来放松身体。
才回到房间,就立刻坐到了床榻上。
他停顿两秒后,又从床榻滑到了下边里木塔坐过的小板凳上。
旋即回眸看了上边细密编织,并用床单铺垫过的草席一眼,问先生:“先生,这是里木塔的卧室吗?”
温山眠长这么大,还从没有睡过别人的卧室。
倘若真是卧室,那同巴毅家客栈给人的感觉可不一样。
秦倦:“不是,应该是空房。进来的时候空气很新。”
就是没什么人味的意思。
温山眠于是松口气:“那就好。”
但旋即一想又觉得奇怪。
从佛伦对他的排斥来看,这里大概率是个封闭的岛屿。
与此同时,这里又很有可能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那即是如此,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留下空房呢?
先不论这里应该不会有类似客栈功能的客房,就说这旁边摆着的鹿角架,就不像是空房该有的。
因为那鹿角架并非崭新,温山眠目光往上一落,就瞧见了明显的使用痕迹,仿佛放过什么长状物,长年累月,挤压下了痕迹。
这个问题从温山眠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便放弃追究了。
因为关于摩斯塔达群岛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在里木塔回来之前,他还是选择先纠结一些和自己有关的。
于是惴惴不安地问先生:“船真的烧得很严重啊?”
秦倦:“嗯。”
“那阿蛋和大鱼--”
“蛋在阿二那里,鱼。”想到那吵闹不安的丑鱼,秦倦挺嫌弃的:“在针峰附近。”
温山眠看出了先生的嫌弃,低声道:“您也不用这样讨厌它,人家被钓上来也很不容易的。离开家乡,沦为玩物,还是我的储备粮。”
说到这,温山眠还舔了舔唇:“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很凶的鱼,肉一般都很好吃。”
秦倦:“……”
这难道不比他更过分?他只是嫌弃,这小孩却在肖想人家的肉。
“还难受么?”两人就这么聊了一会,秦倦觉出他状态不对,伸手碰了碰温山眠的额头。
温山眠点头,觉得口渴,遂又摸了颗水果吃:“有点晕。”还有点累。
“去休息。”
“不了,我想等一等里木塔。”
方才在船上晕过去实属意外,如果再来一次,温山眠肯定不希望自己进入陌生岛屿时直接陷入昏迷。
因为这样的话,能获取的信息就实在是太少了。
别的不说,就说当下,他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此前在巴尔干的时候,即便语言相通,他也是了解过情况后才入睡的,更别提眼下到了语言不通的摩斯塔达,而且还有海枝的前车之鉴在。
所以总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有必要吗?”秦倦显然不赞成也不理解:“你不是听不懂他们说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温山眠蹙眉:“对啊,我还在想这该怎么办呢。她好像会一点,又好像不全会的,我得想想办法。”
秦倦:“……”
于是接下来,他便看见温山眠在房内一通乱找,试图找出一个能和里木塔沟通的法子。
可这又不是他的房间,表面没找到工具之后,温山眠也不好意思深翻,只能往自己的包袱里瞧。
到最后,温山眠甚至忍痛割爱地把视线落在了羊皮本上。
想着最后如果实在不行,就撕下一页纸,看看能不能通过画画传达。
他将这个方法同先生说过之后,秦倦便不再管他了,只靠在床边凉凉地看他,像是在看他能撑多久。
温山眠觉出了先生的冷漠,也不知要如何说动,只能默不作声地撑着。
然而身体却比他的意识更实诚。
方才那一通乱找,让他的身体又不大舒服了。
再往板凳上坐时,困意顿时一层层漫上,仿佛在后脑炸出了酥麻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