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恶魔一起旅行(72)
稍稍料想一下,光是在近海,他们都能遇见像刚刚一样,腾起时宛若海怪般的浪花。
那么海枝他们所去远海,得是有多么大的危险蕴藏在那里啊?
方形船上的人一时间都吭不出声了。
气氛显著低落下来。
两只小船于是就这么沉默地往海湾的方向继续前进了。
天边暮色残阳,暗海上逐渐出现了点慑人的红光。
这红光某种角度看来有些可怖,像是尖锐的红色匕首划开了海面。
但当海浪波动晕开其暗色与红色的交界,将两种颜色融合在一起时,却仿佛又带着另一种别样的暗暖,起起伏伏的。
不幸之后总会遇见那么点幸运。
他们虽然不慎被推出去了很远,可接下来一路却都没再遇见太大的浪花,船几乎是平稳往海湾的方向去的。
只是因为那一浪,他们不得不绕路回到原轨,一番折腾下,最终抵达海湾的时间比预想要晚了很多。
直至天色完全暗淡,才终于驶到海湾附近的海域,能稍微瞧见一点月牙的中心了。
*
海洋本就是黑色的。
等天空也变黑之后,世界就像是被一张纯黑的幕布完全遮盖住了。
暗色封住了人的视线,给人带去压抑与不安。
好在海上还有那么点风感,伴随起伏的波浪,给了人一点判断周围的依仗,不至于太慌张。
巴尔干人带了简易油灯。
但有了之前浪花突袭的经验,他们担心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彻底看不清了,才舍得将其点亮。
天色全暗,船只不敢贸然前进,都在平静的近海上伴着海风、拉着帆绳等他点灯。
然而那带着油灯的人才刚从紧紧护住的包袱里掏出点灯油,所有人便突然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嗡--”响。
那声音极沉,像是长鸣一般,结束之后还留有层层余音。
船上的明明都是猎魔人,可在听见这声响后却都一致抬首露出了迷茫眼神。
有人不确定地小声问:“……你们听见了吗?”
不等他旁边人回应他,那“嗡”响便又一次出现,声低却平稳地震入人耳。
像是能将他们脚下晃动的小船都震荡起来一般。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有狩猎经验,不用别人提醒,那掏灯油的人便立刻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可即便他停下来,人们藏在暗色中的表情也依旧是迷茫的。
就连紧紧牵着帆绳,控制住三角帆的温山眠,眉头也同样蹙起。
最后还是有人在这一片寂静中,压低了声音喊:“米哥,你耳朵好,你听听啊,这声从哪过来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叫米哥的停顿了很久才迟疑地回说:“这,这不就是我前些日子晚上听见的声音--”
“所以是哪个方位?”
“什么哪个方位,这、这声音哪有方位啊?跟四面八方、海底下来的似的!”
又一小阵波浪在暗色中高高掀起帆船,人们因为这句话心下均是一凉。
他们之前心里其实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出于本能不愿意承认--这巨大的嗡响根本就没有任何精确的方位,它简直好像是脚底的海在叫一般……
“不是。”温山眠及时打断了另一船人的胡思乱想。
他夜视能力好,那双眼在暗中也十分透彻,正穿过海洋,笔直地看向面前藏在黑暗中的那座海湾山。
下半张脸渐渐藏进围巾里,露出的眉眼带上冷光:“是从海湾那边传来的。”
“海、海湾?”巴尔干人应:“竟然是从海湾那边过来的?海湾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可我之前来海湾这一路,看这山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啊,怎么就--”
“所以这灯到底是点还是不点?”
温山眠道:“最好先别点。”
他刚刚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忘记观察海湾,可至少他肉眼可及的地方是没有什么异样的。
他只能瞧见海湾红色的山地--这红不剧烈,是接近黄的红,观感算温和。
连巴尔干人口中的“红瞎子”他都没看见。
同他们这一路乘风破浪过来的对比之下,温山眠觉得那海湾看上去都有些过分宁静了。
仿佛在终点等着疲累的航海者,预备以温稳的大地犒劳他们一般。
可就是这样过分宁静的一片海湾山,夜里竟然发出了如此明显的嗡鸣。
这巨大声音倘若不仔细分辨,当真宛若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人包裹住的一般。
一声声震入人的皮肤,连余韵都能引起人本能的畏惧。
温山眠有夜里上山的习惯,他惯性不爱在黑夜里点灯。
越是遇上这种情况,维持黑暗状态就越能让他保持清明。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让巴尔干人点灯的原因之一。
之二自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贸然点灯,基本等同于主动将自己暴露。
巴尔干人内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温山眠说不让点之后,便很快收起了灯油,没再提点灯的事。
可他们毕竟没有太多夜里上山经验,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让点灯,无异于增加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若不是大家多少都有点狩猎的经验,这会儿多半得慌乱起来。
海风徐徐吹下,人心却跳得比鼓还快。
所有人都没动,因为那嗡鸣声还在耳道中辗转继续。
一声接着一声,将人体内的温度都快要榨干,同脚底冰凉的海融为一体。
温山眠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他握着帆绳很小心地试图前进--对猎魔人来说,先着陆肯定是最好的。
可他也不确定应该从哪里上岸。
按照巴尔干人的经验,月牙中心是平地,把船开进去,拉上岸即可。
可眼下的嗡鸣声却让人不再敢轻易靠近那宛若被包围的月牙中心,温山眠试图从山背登陆,可他记得白天时,山背处几乎都是断崖,根本就没有能稳住船只的地方,夜里大概率也不好攀登,一旦遇见了什么,这么多不熟悉路况的人很容易被一网打尽。
他内心犯难了好半天,手里的帆绳也渐渐停顿不动,
最后是一道冰凉的体温靠向他的手,从他手里接过粗糙的帆绳,简单地调转了一个方向说:“走这边。”
能在一艘船上接过他手中绳索的,自然只能是秦倦。
而被他调整后的帆船,在暗色下几乎是是直接朝月牙尖端去的。
嗡鸣声持续传来,温山眠眼皮一跳说:“您确定吗?我怎么觉得这个位置的--”
声音越来越大了。
不仅温山眠,另一艘船上的人在下意识追随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越靠向月牙中心,嗡鸣声就越大,那声音仿佛要将人的心肝都震颤起来一般。
好几个猎魔人都紧紧握向了自己手里的武器:“这、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啊!”
秦倦则转眸看向温山眠:“不相信我?”
“不是。”
“那是害怕了?”
温山眠:“……也不是。”
两人对话间,周围的嗡鸣声不知何时渐渐褪去,附近又变成了只有浪花和风的海域。
一切重新变得宁静起来。
可有方才那震入人心的嗡鸣声在,船上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在这时放松心神,纷纷紧张地左顾右盼。
但盼也没有用啊,这样的情况下,谁能真正看清附近的情况?
只有秦倦还有空慢悠悠地问温山眠:“那你是相信我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山眠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潜藏在周围突然静谧下去的氛围之中,好像暗处里有隐匿的蛇般。
风声正常,海声正常,连气味都正常。
可温山眠的手还是下意识摸向了长刀,逐渐冷冽的目光朝周围看去,同时不分神地回应先生的话:“当然。”
“那拔刀吧。”
秦倦话音落地的同时,身后“唰!”地一声从海里腾起一个横长形的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