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158)
至于死后世人如何再揣测皇族的叛逃,他已无所畏惧。
贺安清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就在机体急速坠落云层后,地心引力好像突然不再起作用,飞机慢下了速度,周围风云变幻,雷电交加。片刻后,一头鲲冲破了云层,将那架小小的飞机残骸托在鱼鳍上。
鲲划了几下鳍肢渐渐下降,最终落到沙滩上,直到军用机飞离了普元的海域,仍久久不愿散去。
最后的时刻,我想陪伴你。
郑惑走出驾驶室,神情恍惚地进了一间独立休息室。
黎明时分,军用机降落在坛城机场,将军与降佛被护送回到府邸,军机处包围了飞机,从白天等到黑夜,许久许久后他才出来。
耿瑞回想起那时的郑惑,在两小时的旅程里好像成长了十岁不止,眼神充满绝望与落寞,如同失去了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
四白落地的病房里,贺安清恢复了意识。
没有窗户,也没有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闭上眼的那一刻,就没想着有机会能再睁开。
他动了动手指,看到胳膊上插着几个管子,应该是在输液。身旁有一个正方形的压力给液机,药物标签上却什么都没贴,只能看见从管子里出来的是紫红色的液体。
身上贴着一些检测用的电极片,除了没劲儿,四肢都还有知觉,也不像骨折的样子。
这才回想起来,他坠机了,也没有跳伞,但不知为什么活了下来。
这时玻璃门开了,他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医生戴着口罩不能看到全貌,观察了一下心电图和其他身体指标,在平板上做了记录。
“这是哪?”贺安清出声的同时,发现嗓子是哑的。
医生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记录,完成后没有与他对视,就走出了病房。
贺安清有些恍惚,他甚至还没有活下来的实感,就这样又睡了过去。
“各部队统计俘获塔组织军人的人数,进行清点,所有人的背景资料、担任职务、在此次叛变中的行为轨迹,每个人都要详细报告。”一个坚毅的女声在部署任务,“皇帝被塔组织无人机轰炸殉国,希望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国难,也是国耻。”
普元军校的校委会办公室被征用成联邦军的临时议事厅,在镇压塔组织取得重大成功之后,军委主席丰帆亲自来到了普元,负责后续的指挥工作。
能让丰帆出动,也多亏了亲卫队队长彭鼍率领的突击小组在危机之中深入敌阵,救出了丰主席的独孙——丰东宁。
丰帆穿着一身利落的军装,虽然已是197岁高龄,但向导的身份让她没有显现出过多老态,身板依旧挺拔。她的语速也不拖拉,部署得井井有条:
“战俘由彭鼍来负责,尤其是他们中间的异能人,会有精神体管理委员会辅助你的后续工作。还有,陆军汇报伤亡人数,进行复盘……”
“咣啷”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讲话,丰东宁推开站岗的士兵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地说道:
“我要见贺安清!”
士兵不敢阻拦,毕竟是丰主席的孙子,要是起什么冲突,谁都不好过。
丰帆一脸沉着,公事公办道:“我们正在开会,警卫员维持一下秩序。”
警卫员听到命令,礼貌道:“您请到会客厅等待。”
“您把贺安清关在医院里,不让任何人接触,是什么用意?!”丰东宁大声质问。
警卫员也算是得到了主席的许可,劝说不管用,只能生生拉他出去,可丰东宁不知怎的,力气大得出奇,推开了上来的几个士兵,继续说道:“丰主席,您没有权利囚禁他!”
丰帆依旧没有搭理,见警卫员又扑了上来,丰东宁一边挣脱一边大喊:
“奶奶!他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是叛徒!”丰帆用力拍了下桌子,几张文件飞了起来,她理了理军服前襟站起身,说道,“彭鼍,带他去会客室等我。”
彭鼍站起身敬了个军礼,走到丰东宁面前,放低姿态。形势所逼,他不能硬碰硬,只能来软的:
“东宁,我们正在开善后会议,你的同学们死伤无数,多少军人殉国,连皇帝都……而且那些伤员还在等待我们与普元政府交涉安置,先等丰主席处理完最棘手的事情,可以吗?”
丰东宁攥紧拳头,没再争辩,转身离开。
会议室的大门关上,彭鼍见状追了上去,说道:“等等,别冲动,要处理贺安清也要走正当程序,你不要着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会客厅,彭鼍识相地支开了站岗的士兵,偌大的高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彭鼍示意丰东宁坐下说,他从旁边饮水机接了两杯热水放到茶几上,说道:“你奶奶对贺安清也是仁至义尽了,救了他不说,还没有公开皇族的叛逃。”
“不然呢?”离从海滩上发现贺安清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丰东宁过得有如行尸走肉,如果贺安清有个三长两短,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可如今近在咫尺,他却见不到人,火大道:
“难道你们还想当场处决他吗?!”
“话不能这么说……”
丰东宁知道彭鼍是丰帆的心腹,都是被派去干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所以贺安清大概率在他手里,便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贺安清是叛徒,证据呢?就凭圣地军发来的一条影像?”
“我们在贺氏的身体里,的确发现了未注册哨兵的……”彭鼍想说体液,但终究没说出口。
“你放肆!”丰东宁一把抓起桌上的热水泼了出去,吓了彭鼍一跳,赶忙说道:“这是例行身体检查,医生也是迫不得已……”
丰东宁抖着烫红的手,极度恼火:
“他是千金之躯,谁给你们的胆子!”
彭鼍知道丰东宁不好糊弄,想套近乎先稳住他情绪:“这还不是丰主席想给你出口气么,全国都知道你跟他会在一起,谁知道那孩子不开眼,也不知道跟哪来的野鸡逾越了关系,不给点颜色,以后怎么能稳得住。”
“皇帝刚刚驾崩,你们就这么对待皇子,扣上叛逃的罪名,你安的什么心?”丰东宁咬着牙根说道,“你们是不是要造反?”
“可不敢这么说。”彭鼍假装惶恐,但实则有恃无恐。
丰东宁冷眼看着,这些老狐狸的嘴脸他已经受够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警卫员推开候客厅的大门,丰帆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你以为你是谁?彭鼍是军委授予的大校军衔,你一个学生有什么资格质问国家在职军人?”
丰东宁也不甘示弱:“您不敢公示,毫无缘由囚禁贺安清,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络,您想干什么?”
丰帆盯着自己的孙子,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那个被她带到军委,拿个无人机模型可以玩三天的孩子了。
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与她据理力争。
但毕竟他们是亲祖孙,丰帆长叹一口气,说道:“东宁,贺安清让你丢尽颜面,你还要护着他?”
“如果说他跟别人上床就让我丢脸,那我想您并不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丰东宁毫不躲闪,直面了难以接受的事实。
“我不明白一个哨兵的占有欲怎么会那么淡薄。”丰帆问道,“因为他不是向导?”
“不,您错了。无论贺安清爱不爱我,都不妨碍我爱他,而爱的形态并不仅仅是占有,更多的是成全。”丰东宁一开始得知贺安清与别人发生了关系时,受到的打击是巨大的,尤其是回忆起派出所那个充满敌意的圣地人,更是难以接受。
他想见面问个清楚,才发现人已经被囚禁了,理由竟是叛国罪。
比起儿女私情,贺安清的处境更让他坐立难安,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救人。
而丰帆只觉得丰东宁已经卑微到毫无原则,她摆了摆手,说道:“好,那先不说他的个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