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173)
“鱼食。”
樊千九虽然换上了体现将军军衔的军装,第一颗扣子还是随意地敞着,军帽不戴,军靴上也有不少泥巴,也不知道刚从哪个矿坑出来。不请自来的他悠闲地站在天文馆前院最大的鱼池旁,一边撒白色粉末,一边说道:“这个工艺很复杂,先要修复、脱水,最后焚烧,又拣出成型的磨成粉末状,有助于鱼类吸收,营养特别丰富。”
眉生看到那白色粉末中有类似骨头的形状,说道:“要是喂死了一只,你就去池子里给我当鱼。”
“我早就是你的鱼了,别老钓我,偶尔也给我喂点儿食。”樊千九咧着布满胡茬的嘴笑了笑。
他上任以后,进一步规划了天文馆的浑天祭。
一月一次,日子就选在旧历资料里显示的月圆之日,当然这无从考证,毕竟月亮也没了,怎么说都行。
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男女老少,都有机会见到祭司,让被选中的幸运者通过眉生的法事窥伺到未来。
郑惑成为了幸运者名册里的第一个人。
他站在牌楼下抽烟,远处传来眉生与樊千九没有营养的对话。
“喂食?吃你手里现成的就好。”
“别那么见外。”
“我没有见外!”
“下个月该我了吧?我进竞技场你看行不行?”樊千九信誓旦旦地说着,引来一众副官簇拥上前,劝道:
“将军使不得!”
“祭司您别当真。”
郑惑猛吸一口烟,突然觉得他不是什么幸运者,明明眼前这个不羁的男人才是。无论能否得到回应,能否被选中,只要每天清晨睁开眼睛,想见谁就能坐上车,推开门,并见到那个人,不就是最大的幸福。
而他却身处这个闭塞的地方,好像停留在时间的裂缝中,等待一个早已走远的人。
被困于此的外来人也许心境相同,每当他见到祭司时,很确定对方也在等着什么人,某一天会有人敲开星空会客厅的大门,说“我来了”。
如果人的寿命增加到200岁,是为了适应更漫长的等待,那这种进化实在是太残忍了。
这就是在离开贺安清这十年来,他过的日子。
而未来,他还要继续过没有贺安清的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光是想想都感到绝望。
在浑天祭里,祭司说让他成为将军才能守护别人,他照做了,步步为营向上爬。他早就不奢求与贺安清重逢,所以听命于佛会与余念结合,只要能镇守一方天地,让远在燕都的那人能一世安稳便好。
可贺安清死了,再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他决定了,不会再找向导,听说精神力越强,失控的年龄会越小,也许50岁就到了极限,那时他就终于可以解脱了。
现在想来,贺安清在知道余念身份时,大概已经产生要跟他同归于尽的心思了。
无论怎样都好,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终究会与贺安清在那边重逢。
虽然贺安清说过“永不相见”,但他想一定会再见的,如果不这样坚信,别说几十年,一秒钟他都无法强撑着活下去。
郑惑摸了摸胸前被Destiny刺穿好几次的致命伤口,那里已经在月轮石的作用下全部愈合。他走出了竞技场的废墟,黄钦带着人围了上来,他那张刚毅的脸露出了疲态,胡茬也冒了出来,只听那沉稳的音色说道:
“回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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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结。
从明天开始更一个番外,大约一周的样子,是顺着时间线用配角的故事走主线的剧情。
希望大家喜欢~
番外 初恋
第67章 沈戎
“前尘的光芒,洒向我心房,
与你相遇这么久,却无法坦然倾诉。
没能说出口的再见,没能说出口的感谢,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歌声从柔软的唇瓣中倾泻出来,没有伴奏,没有扩音。那个清唱的人,在偌大的备餐厨房里,面对落地窗看着外面飘洒的雪花,手中的湿抹布滴着水,把他的指尖冻得通红。
他在唱歌时总能异常投入,殊不知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悄驻足在厨房门口。
沈戎刚刚在学校做完体能训练回来,身上还穿着深绿色的运动服。
若不是心疼那双冻红的手,他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欣赏一天、一年,或者……一辈子。
“下雪了,怎么不关窗户?”
“啊,少爷……”抹布掉在了地上,唱歌的男孩闻声回头,那是一张勾人心弦的脸,骨子里散发的媚气让沈戎百看不厌,只是脸颊被冻得有点红。
“晚餐还没好。刚刚扒了个榴莲,开窗通通风。”安悠瓷赶忙蹲下捡抹布,沈戎却几步走到他跟前,先他一步捡起来,随手一抛,扔进了不远处的水池里。
沈戎回过身抄起了安悠瓷的手,指尖修长,冰凉冰凉的,扒开手心还有几道伤口隐约可见,他蹙眉道:
“我妈下次吃榴莲,你叫我扒。”
“夫人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后也没有了。”
最近的新闻一直在报道东华联邦对普元政策有变,很多进口的物资就此断档了,尤其是种类繁杂的水果,不过其他温饱相关的粮食、肉类和蔬菜供给量没有大幅下降,不然普元就乱套了。
这全因为正在进行的军委选举,187岁的丰帆要退休了,下一任还不知道花落谁家,新政也就迟迟没有通过。
安悠瓷知道沈戎刚在学校消耗了不少体力,说道:“冰箱里有牛奶,先垫垫。”
哨兵的体能训练强度非常高,何况这是在普元附中的最后一个学期,这个暑假报考军校的就要参加成人式了,少爷一定希望自己能有个好成绩,让夫人脸上有光。毕竟沈将军倒台后,作为家里的独苗,重振沈家士气只能靠他了。
安悠瓷想抽回手却没抽动,沈戎就这么将他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给他捂热。
过了好一阵子,两只手的温度差不多了,沈戎才松开,把窗户随手关上。他点点头,说道:
“嗯,再帮我做个三明治。”
安悠瓷绕过岛台去开冰箱,拿出几样食材,麻利地准备起来。
沈戎坐在他对面的高脚凳上,手一挥,冰箱门上的液晶屏亮起来,开始播放实时新闻。
一身正装的主持人神情严肃,正在播报东华联邦的最新情况。
“……其中,据可靠消息称,最有竞争力的两名候选者,一位是丰帆的独孙丰东宁,虽然精神体只有十一阶,但在军委中声望颇高。另一位是年仅22岁的宋陨,是除圣地的韩律以外,风罩内仅有的一位十三阶哨兵。宋陨是普元军校169级本科生,成人式也正是在同年恢复。据军校提供的记录显示,他是建校以来评分最高的学生。宋陨出生于普元,毕业后入籍联邦,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当选后对普元的政策一定会加以改进。两位候选人的具体优劣形势分析,在稍后论坛节目中继续报道……”
播报员的声音像背景音乐一般,沈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虽然东华联邦的军委大选,关系着普元的未来和沈家的存亡,也关系着母亲还能不能吃上榴莲,但沈戎还是听不进去,因为安悠瓷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顾不上别的。
他不错目光地看着安悠瓷,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帮佣就没剩几个了,母亲总觉得有人要加害于自己,为了避免帮佣随身携带刀具或者其他武器,规定他们都要统一穿上极其修身的黑色紧身衣。
这衣服贴合每一寸肌肤,勾勒出了安悠瓷纤细的身体轮廓。
帮厨的时候,他会系上一条黑色围裙,绑带在后背交叉,腰绳从腹部绕一圈最后系在后腰,显得腰身更加紧致。
眼前的安悠瓷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几年前随姨母来到府邸的小男孩。
沈戎记得第一次看见安悠瓷,他们同是十岁。
府邸请了新的厨娘,正是安悠瓷的姨母。
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世,一直寄养在无儿无女的姨母家。姨父是渔民,但近些年天气逐渐恶劣,多雨多风,人工潮汐还不成熟,捕鱼越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