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阶(159)
她踢开地上的铝杯,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蹙眉说道:“我没有冤枉他,圣地军发出的那段视频中,很明显他当时在跟圣地军纠缠,还想驾驶训练机出逃。而且你看到了,韩律身边那只猎鹰击落了我们的无人机,我有理由怀疑他要跟圣地人一起叛逃。”
“无人机为何设置生物追踪,并锁定贺安清发起攻击?进入普元的目的不就是来救皇族的吗?”丰东宁虽然温和,但从来不是傻瓜,他字字戳中要害,道,“塔组织为什么要绑架皇族?如果沈归尘用皇族威胁军委,怎么会在最后时刻启动无人机轰炸原色美术馆?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无需回答你这些问题。”丰帆显然不想讨论这个。
“除非皇族有什么秘密掌握在沈归尘手里,能威胁到军委政权的秘密。所以您赶跑圣地人,还必须要灭他的口。”丰东宁也不想再绕弯子了,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你在指责我出兵?”丰帆打着官腔道,“沈归尘杀了皇帝,东华联邦颜面何存?”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丰东宁愤怒于一手带大他的最亲的人,怎么竟然一句实话都没有,“皇族一直是联邦的牺牲品,贺安清已经失去了父亲,您还要让他背负害死父亲的罪名吗?!”
“你想要我怎么样?在他做出这些事之后,还维护他皇族的名誉?”丰帆冷淡地说道:
“那就殉国吧,他跟贺航一起殉国才能保住贺氏的名声。”
丰东宁一下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丰帆竟然能这么狠绝,这不就是让贺安清死么!
他的防线瞬间被击溃,话已至此,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生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丰东宁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丰帆面前,已经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他认输了,不再逞口舌之快,唯一的出路只有恳求,不要尊严地恳求。
“奶奶,我求求您,别杀贺安清。”丰东宁抱住了丰帆的脚踝,埋首于鞋面上,说道:
“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求求您。”
丰帆面无表情平视着前方,丰东宁便这样一直不停地求,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从小到大,他从未在丰帆面前这样卑微。
都是为了贺安清。
她弯下腰,轻轻抚摸着丰东宁的头,还是心软了:“我不会杀他,也不会让他接受审判。”
“您承诺我,绝不骗我。”丰东宁再次确认。
丰帆不是铁石心肠,这是她最器重的孙儿,怎能看得他这个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承诺。”
丰东宁总算抬起了头,眼里充满了不安与恐惧,试探性问道:“我可以见他吗?您想让我如何劝导,我都可以配合。”
“不必,他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
丰东宁还想再说什么,丰帆竖起了食指,示意他不必多言:
“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反悔,贺安清会出来,但不是现在,多说无用。”
说完抽出了脚,带着彭鼍大步离去,留下丰东宁瘫坐在地。
贺安清第二次醒来,已经换了个地方,他无数次在抗议资料里见过,这似乎就是贺航口中的——
五〇一疗养院。
第62章 新皇登基
普元之所以能完全独立于东华联邦和圣地,不受两方的行政管辖,其根本原因是雄厚的科技实力。
尤其在精神体研究方面,是东华联邦都远不可及的。
在学院派的推动下,普元系统制定了精神体规则、计量单位,甚至完善了立法。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开展了精神力武器的研发。
不光是实验室的级别高、数量多,每年还有科技展览、论坛等在此交流,但这并不足以让普元在两国之上稳居高位。
最关键的是,高精尖论文,必须要用最新的仪器进行实验,结果才能被承认。而两国研究的实验仪器,比如显微镜,剥离机等等都是“普元制造”,研究室上游被完全垄断。
每年东华联邦都要花大量费用购买这些产品,从而提升技术。
圣地就简单粗暴多了,他们会用青川矿直接换取更先进的武器。
而最具争议性的,莫过于用来研究精神体的五〇一研究所。
研究所的前身是五〇一号航空航天基地,始建于旧历1983年,距今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
形成风罩的第一束光由普元而起,研究精神体的责任也顺理成章由普元来承担。
任何仪器都无法冲破这强大的穹顶,于是基地改建成现在的学院模式。研究所附属的疗养院,负责接收精神体受损的异能人或军人,进行人为干预与治疗。
这只是官方说法。
实际上,联邦会把在战斗中精神体受损的军人全部送来研究所,以供研究人员进行人体试验,作为交换,研究所会与联邦共享研究成果,这是丰帆与塔组织签署的秘密协议。
同时,也是军人们惧怕“损”字戳的原因。
贺安清组织学生会抵制了它几年,没料到最终自己会被送进来。
他看过一些资料,辨不清真伪,但毋庸置疑这里是个可怕的地方。进来的人,大多都出不去,所以没人会泄密。
父皇在原色美术馆的话,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他是向导,评阶不明,成年时被送到这里人为削弱了精神体。这原本是父皇要带进坟墓的秘密,却在危急时刻泄露给他,让他对皇族不再抱有幻想。
基于政治需要,东华联邦的每任皇帝都是普通人,这已经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贺航被送进来是因为当时继承人只有一个,而他是异能人。
可贺安清自己本身就是普通人,被送进研究所有什么原因?他想不明白。
难道只是军委为了教训他,让他登基以后做个老实的傀儡?
他想起父皇提到五〇一研究所时,眼神中难以掩饰的恐惧,三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留给受害者的记忆依旧难以磨灭。
两天之后,贺安清就认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多么单纯。他做好了最差的心理准备,却还是经历了刷新认知的恐惧。那时他才知道,死不是最可怕的,真正难熬的是求死不能。
他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麻布套服,右开襟,腰侧有系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光着脚被推进了这间连胳膊都伸不开的房间。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盒子,墙壁是黑色,天花板和地板也是黑色,没有外窗,门关上后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他站着顶头,躺下又伸不直腿,只有门的下方,有个能从外面推开的半圆形小口,像个老鼠洞。
那洞会定时打开,他只需要把一只胳膊伸出去接受注射,以维持代谢平衡,让他不吃不喝不排泄,但依旧能有一口气。
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有无尽的寂寞,还有微弱的呼吸。
在第十三次伸出胳膊的时候,不安感突然袭来。
是不是要在这里一辈子?是不是永远不能出去?
他在盒子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嗓子被喊劈了,像小刀剌过一样疼,但他的声音却丝毫不能传达出去。
后来他听到了高分贝的嗡嗡声,不确定是自己喊的,还是产生了耳鸣,他几乎已分不清虚实。
而孤独,仅仅是噩梦的开始。
也许是闹得太厉害,他发现墙壁似乎在收缩。
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但很快他发现站起来只能弯着腰,腿也只能屈起来才行。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能活动的空间更小了。
他什么都看不见,睁眼和闭眼毫无区别,他也听不到外面的响动,除了自己几不可闻的呼吸。
由于能量剂只维持最低的身体耗能,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咬着牙才能做到,只能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这个姿势一待就是好久好久。脑子里有时一片空白,有时却又被各种画面充斥得要爆炸,但他无法集中精力专注到任何一件事中,像一台失控的机器,不断地工作却干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抚摸着手背上每次打针的地方,那里的触感有些潮湿,之前还会感到疼痛,但现在毫无知觉,大概那里的皮肤已经烂掉了。只不过他连嗅觉都已失去,糜烂的腐臭味都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