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来上学的[无限](24)
他拖着沉重的锄头,跟着老汉在田野边转圈,汗水将他额前的短发凝成条状。
同一天,某个城乡结合部暴雨倾盆,狂风肆虐,街上的人仿佛困在雨水构成的龙卷风中,街道附近立着的电线杆上贴着他的照片,下面写了密密的寻人请求。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所有贴在上面的“小广告”,那一张张孩子的照片晕在水中,逐渐模糊到让人看不清。
没开灯的屋子里,杂乱的桌子,凉透的饭,亮起的手机屏幕。
“喂……警察同志……已经备案了?好……”
叹息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在暴雨下,显得那么弱小。
……
李子越将锄头拖到屋檐边靠着,刚一转头便看到另一边有人在看他。
那人小时候被在县城生活的亲戚赏赐过几天读书生活,后来亲戚嫌他吃太多,便把他赶回了村。
他因读过几天书,不甘与村里大字不识的草夫为伍,又因为只读过几天书,也不被真正的知识分子接纳,大家便都笑他,给他取了个酸溜溜的外号——“秀才”。
秀才见李子越时总是皱着眉,他神神叨叨道:“不应该,不应该。”
“你不是这儿的人,你该回到你家里去。”
李子越看着他。
他开始莫名哼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你问燕子它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你学过《燕子南飞》这篇课文没,这是小学一年级的课文……你应该还没学吧?”
“到时候老师会教你,燕子在不同季节待的地方不一样,我们不能人为干涉,也不能把燕妈妈的孩子强行留下……”
他瞥了李子越一眼,突然泄了气:“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李子越转过身去,却又听到他在背后说话。
“小孩儿,你长了脚,穿了鞋,有机会就跑吧,跑到你妈妈身边。就像那些小燕子,它们长了翅膀,哪里也关不住它们……就是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他慢腾腾地走了。
声音还在四周回荡。
“就是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很奇怪的人。
李子越闷着声音没回应他,这人没有在主线任务的线索中出现过,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收了堆在角落的杂草,瘸脚老汉在另一边叫他,他便挪着步子往那边去,却听见旁边的草堆里伸出一声接近野兽悲鸣的呼喊。
他动作一滞,身体的主人想要逃跑,而他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一米,便见到草堆那边伸出一根枯黄的木棍,那木棍末端竟然还分出了五道布满血疤的枝条,枝条将他细小的手腕牢牢拽住,紧接着用力一拉——
第16章 一个人
瘸腿老汉突然发疯一般跑过来,他手里挥舞着刚割过杂草,上面还沾着墨绿草汁的生锈镰刀,吱哇一阵怪叫。
那草堆边原来藏了一间两平米不到的小房间,一股浓烈的食物腐烂的恶臭自那小房间开出的缝隙袭过来,李子越仔细看过去,抓住他的并不是什么老旧的树枝,而是瘦骨嶙峋的人手。
松弛的手部皮肤上生了层层暗色的疮疤,骨头仿佛立马就要突破那层生污化脓的皮肤,她虽然瘦弱,力气却出奇地大,还好门口系了几根粗壮的铁链,刚好卡住李子越的脖子,让她无法将李子越拖进去。
“噗……噗……”
她浑浊的气息吐在李子越脖颈处。
什么?
李子越眉头轻蹙,她在说什么?
瘸脚老汉不顾其他,抓着镰刀就是一阵乱砍,那手立马胆怯了起来,将李子越扔下,火速缩回了昏暗处。
“疯子!”老汉猛地将李子越拽倒在另一边,他怒气冲冲地踢了小房间门一脚,继续怒骂,“疯子!”
“不准!”他又转过头来对着李子越恶狠狠威胁,“这里面关了狗,你不准!”
狗?
李子越对这个字很敏感。
什么意思,小房间里的明显是个女人,按照线索对应的应该是“妈妈”这一角色,为何会被称为“狗”?
被老汉臭骂一顿,李子越内心毫无波动,无奈身体主人还是个孩子,先前狠摔了一跤,刚爬起来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哪里见过这样阵仗,瞬间嘴巴下弯,声音嘹亮地哭闹了两声。
“啪!”
“啪啪!”
几道响亮的重耳光落在李子越脸上,李子越被扇地瞬间神志不清,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的场景成为一片虚无,再度倒在地上。
“再哭,再哭!”
这孩子身体实在太弱,经不起瘸腿老汉的推打,李子越心里虽不高兴却也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没办法,他基本无力改变该剧情体验中的任何一点。
得亏他前几年挨打比较多,这点伤痛在现在的他看来,还真算不了什么。
李子越默默合上了双眸,却听见远处有几只凶狗在狂叫,似乎还在狂奔,那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叫声也愈发凄厉恐怖,仿佛就响在他耳边……
下一刻。
一股让人忍不住反呕的浓郁血腥袭上他的鼻尖,与此同时,一边耳朵炸出一道近乎麻木的触感。
什么……
李子越愣神了半秒。
猩红的血液喷出,他的大脑嗡了一半,手掌无意识地伸到那处……
视线在模糊,天地在旋转,掌心感觉不到任何物体,也体会不到温度,但是它却那样鲜红。
“啊——”周围好像有人在尖叫。
“疯狗咬人了!疯狗咬人了!”
几只恶狗发疯一样地啃咬着他的四肢,那瘸腿老汉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李子越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动作,只能任由他一点点被撕扯、吞噬。
脏破的布料接连碎开,他的手掌无意识往前伸去,看到天空刺眼的太阳,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落在他的掌心,空中有黑鸟飞过。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秀才的歌声仿佛还在耳边环绕,但他已经失去一边耳朵,他听不太清了……
涎着酸气的尖牙刺破他的大腿,黑色袭上他脆弱的咽喉,身后靠着的是坚硬的黄土,抬头看见的是一片模糊的血红……
紧接着他听到一道异常尖锐的嘶吼声音。
是那女人。
被关在小房子,被说是疯子的女人。
她疯狂地摇晃着铁链,将小房子内供她吃饭的半个烂瓷碗狠命砸向那些边缘生锈的链子。
她裂开的嘴巴大张,露出被切断的舌头,她没办法很顺畅说话,只能咿呀咿呀,好似在哭。
她哭什么。
李子越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在哭什么呢。
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可怜,亦或者是幻想,那铁链居然被她砸开,断裂的瓷片划烂她的手掌,可是并未见鲜血长流。
她被人关在那里实在太久,久到不仅是泪水,连血液也干涸。
女人一只脚穿着破烂到只剩一半的鞋子,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像是看不见那些发疯的狗一般,瘦到几乎只有骨头的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她的头发稀疏,白发占了大半,而一边干扁的耳垂却挂着一只碎了的耳环。
以前它大概很漂亮,应该是闪着银光,衬她青春靓丽的红裙。
她惊恐地叫着,想要把那群狗唬开,她快要抓到李子越了,就差那几步,就差跨过李子越先前摆放在角落的锄头。
可是她错了一步。
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凭借着感觉胡乱行走,那只脚底叠了几层厚茧的脚踩到那层尖锐。
锄头上端瞬间弹到她跟前,猛地撞上她的脑门,她一个晕厥,枯草一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另一边倾倒。
而另一侧,摆放不当的镰刀闪着锐利的光芒——
“哗啦!”
她的皮肤是那么软烂又那么薄,经不起太多锐器的切割,那刀尖直划过她的腹部,顺着她滑倒在地的动作,拉出一道极长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