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31)
他小声的说叫自己听了都心虚的话:“我又没想过逃跑,你干嘛看我看得这么紧。西域那么远,可不得累死我。”
且不提一路上明鸿会想些什么不要脸的手段来折磨他,就光光到时候一日十几个时辰的对着这位天君,他就度日如年,恐怕人都得瘦的脱相。
明鸿轻轻的笑:“我姑且当你说的是实话,就算不是真心话,你也最好给我记住今天你和我说过的话。”
“翠微宫没有人守着终究是不行的,我从昆仑剑宗召回了一位金丹真人,他明天会来见你。有事尽管吩咐他去做就行,不要亲自动手。这天下四海八荒五域七十二国,没有我明鸿做不到的事情,也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不在翠微宫,主事的是你,而不是他,记住这一点,不要叫奴仆逾越了你,让我丢脸。”
沈晏清这边还在琢磨到时候翠微宫里会有什么事,明鸿树敌众多,要是有人杀进翠微宫来了,他是绝不可能上去送死的。另一边,尚食敲过门,宫女们提着食盒,款款的走过来布餐。
这顿饭,他吃得既是欣喜,又是忐忑。夹了几筷子的八宝兔丁放在碗里,没吃几口沈晏清就要眨着眼睛去瞥瞥明鸿,心里古怪起明鸿什么时候有这定力,能容他吃完一餐完整的饭。
他当自己偷看的技巧很隐蔽,往嘴里塞了一口后,故意慢吞吞的嚼着。
浑然不知没什么比他这双乌漆泛着亮光的眼睛更好懂的东西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他的脸上。
知道他想拖延时间,明鸿阴恻恻的凑到沈晏清的耳边恐吓他:“等下一回槐江山的撞钟声传到玉芙楼,我脱了你的衣服,要是没见你的肚子鼓起来,可就要用别的东西来填了。”
沈晏清好不容易憋出点坏心思立即散得一干二净,明鸿太过分了。他的眼睛里沁出盈盈的湿光,他立即站起来端起最近的一盅墨鱼羹,捧着想要灌进肚子里。
还没咽下几口,那悠远的钟声“铛铛铛”的响了。
恐怕就是明鸿这个坏胚故意掐着点说的。
沈晏清端着碗坐回椅子上,又气又委屈的心想,早知道一下子就到酉时了,他就不该喝这羹汤。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就算真吃饱了肚子又能怎样,他被明鸿耍的团团转。
明鸿随便说点什么吊着他,他就傻乎乎的去做了,落进陷阱里去。丢了脸不说,待会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沈晏清一副被气着了的小鹦鹉姿态,他歪着脑袋瞪明鸿,眼睛红通通的,那几滴盛着的泪珠被他忍着迟迟不掉下来。
嘴巴虽是紧紧抿着的,但他若是要说话,明鸿猜都猜得出他要说什么。无非是“你欺负我”、“你好过分”,这些软绵绵话只能叫人气焰嚣张。沈晏清勉强懂一些,才不说话。
明鸿莞尔一笑,他这张皮相本就该当属人间一绝,平常如春风和煦,不过春暖乍寒,骨子里依旧有丝丝缕缕的冰冷,此刻看来倒颇有些冰雪消融的意味。
他冲沈晏清招招手:“过来。”
“今天不做,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见沈晏清迟疑,明鸿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只限此时、此刻。”
话里的意思是,错过了他这会儿想温情的劲,是沈晏清自己把握不住机会,等会儿他再干出些什么事情,就别再哭着喊着的求他了。
沈晏清当机立断的扑进明鸿的怀里,他觑着眼去偷看明鸿的脸色:“我让你抱了,你不准说话不算数。”
明鸿搂着沈晏清的腰,将下巴抵在沈晏清的肩头。
他抱得很紧,正闭着眼,嗅着沈晏清发丝间气味极淡似花香般的甜香。
沈晏清原以为明鸿不会回答他的话了,过去了很久,明鸿抱了他很久,壁柜上的薄玉龙随风晃个不停。
良久以后,明鸿轻轻的“嗯”了一声。
太墟天宫蜿蜒的朱红墙道间,传来一阵极其嘈杂的脚步声,这些人越是朝着翠微宫的深处走,便越是放缓脚步,行至玉芙楼下,挺直的背脊便一寸一寸的弯下去。
上了楼,更是干脆跪在了扇门前。
骤然间一切寂静无声,连薄玉龙的玉片都凝固了。
明鸿突然的睁开眼,松开了抱着沈晏清的手。他站起身,冷着脸理了理衣服,站在门口侍奉的宫人从外向里推开扇门。
沈晏清看着明鸿的身影一点点地融进了这浓重如墨的夜色中。
第136章
很难形容当沈晏清看着明鸿离开的背影时他内心的感受,或许是因为明鸿那张与李煦几乎一般无二的脸,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以为自己见到的是李煦。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他立刻回过神,晃了晃脑袋,明鸿怎么会是李煦呢。
桌子上明鸿的碗碟没有动过,他来玉芙楼一趟,就纯粹的为了这样慢条斯理的捉弄沈晏清。
性格如此恶劣的人,除了那张脸,明鸿和李煦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沈晏清坐回自己的位子,慢吞吞的吃过东西,明鸿不在玉芙楼后,连饭菜的滋味都变得美妙起来。
外头候着的宫人等钟声响过,才进来收拾。
他洗漱过,穿着素白的内衫,翘着腿,捧着脸趴在床上看书。
书是从床头的书架上随手拿的,整册的书是用一整块青色的蛇皮绑起来的,摸上去像是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块,冰冰凉凉。书封上没有写书名,翻进去用了掺了金粉的特殊彩墨写了东西。里面教的是一种凡人也使得出来的暗器手法,最简单的办法是将细针藏在手心,随着巧劲用力的甩出去。
再往后翻,难度便一点点的增加了,不过好在写书的人极其贴心的在旁边附了图。
沈晏清不想学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有趣。
跟着书上的图比划了几下,体内的灵气运行过七回小周天,他的眼睛就要一眨一眨地眯起来,准备睡下了。
红木雕琢的扇门窗棂繁琐,微亮的光从那窗棂的小孔中,被分成一缕一缕的光束,照进昏暗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人还睡眼惺忪的困顿着。
沈晏清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床边站着人,他猛地睁开眼,头一天回到玉芙楼时来给他送药的那两个宫女,正端着药在等他醒。
与此同时,那总是一声一声、如最无形的束缚般的钟声再度响起了。
沈晏清见了盘子上端着的苦药,他整个人都要垮下来,眼巴巴的问:“明鸿不在,我能不能不喝这个。”
这俩宫女是聋子,听不见他的话,无视了沈晏清撒娇般的讨价还价。
他只好捏着鼻子照着规矩,一口一口的喝下了。明明昨天就没有人看着他吃药。
吃过蜜饯后,蜜饯的甜味勉强盖住了那阵泛酸的苦味,沈晏清算着时间,打算看书消磨了时光后,等到下午再去承明宫找柳兰陵,骗来他的探亲令。
现在他被困在太墟天宫内,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不知道凌霄有没有在找他。在得知金玉开就是明鸿后,他对金玉开的爱意颠倒逆转成了恨。只能将出逃太墟天宫的希望全盘寄托到凌霄的身上。
可凌霄的杳无音信,又令他不免感到心乱。
他偶尔猜测过凌霄是不是腻歪他了,所以躲着他、不见他。也是,毕竟在北域的梦境里,他长得那样丑,两人还吵了一架。
一开始沈晏清确实是生气的,凌霄为什么不和他说真话,不把自己是妖怪的事情告诉他,还将他一直困在梦境里。难道想困住他一辈子吗。
但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的气消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了悲愤。
他想找凌霄说个明白,他们之前的关系到底算什么,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又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沈晏清不甘心。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门口的侍从进来通传说翠微宫住着的另外一位金丹修士要来玉芙楼觐见。
沈晏清这才依稀记起昨天明鸿走之前,与他提点过这件事,叫他不要露怯。
哈哈,狐假虎威明明是他的拿手好戏,沈晏清得意道:“他要是来了,你叫他进来即可。”
侍从低着头出去了。
片刻左右,几个宫人开了侧边的扇门,一个穿着正红窄身官袍的道士走了过来,两侧肥大的袖子几乎要垂到地上,夹白的头发用布扎起。嘴上两撇细胡子被修剪过,模样儒雅正直,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