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57)
而方岚在王月卿走后,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的咣咣喝了两口,走到了玉屏风后,将手中的名册递给沈晏清看。
沈晏清随意翻了翻:“你很中意最后的那位……王月卿?”
太极宫的名册要比别的宫的厚上数页,除了简单的名册外,还有太极宫的尚仪额外附加在后边更详细的资料。
他原以为会是一些人生经历,太极宫尚仪对每个人的优缺批注等等,但等亲眼瞧见了,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竟是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阴阳五行,这厚厚一撂里,甚至还有这位尚仪为这四人推衍的命理。
沈晏清忍不住莞尔一笑:“她们这太极宫也有些意思。”
方岚道:“这是自然的,太极宫的人出门都要算个卦,卦不好就掉头回去继续睡,睡到卦能叫他们出门了为止。
要是算了好卦还遇上了倒霉事,就跪在地上哭,不埋怨天不埋怨地,就埋怨自己学艺不精。也没见着他们运气有多好,进太极宫里十步能遇上三个倒在地上不走的。
我第一回随我师父进太极宫,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们腿折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没问到等会要走哪一步,得先算一算。
外人看来我们天宫的疯子够多了,那是太极宫的人少出门,否则早号召着各路人马,举着铁楸就要上山把这祸害的凶地给填了。”
沈晏清听着觉得有趣,他翻到王月卿的那一页,太极宫给出的批语却是碌碌一生,乐极生悲。
方岚道:“我特地瞧了她的手相,上头批语倒是不假的。太极宫的尚仪不像是别的宫中杂活宫女,推衍的功力极其了得,最善相术。”
她有些欲言又止:“怪就怪在这,可我看她的面相,又偏偏是蛟龙得水、极悲生乐的面相。我虽不善推衍,可怎么也不会离谱得如此南辕北辙。这般两极相对,仿若一念生、一念死,要不是她功法非凡,就是她日后有一道奇遇,总之这人不简单。”
方岚能看出来的东西,太极宫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沈晏清没有多言,玉芙楼的管事宫女不过无关紧要,哪能比得上重华宫元婴期的素心仙子。
他知道方岚意动:“你既好奇,就叫她来玉芙楼试试吧。”
方岚又纠结起来:“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沈晏清道,“反正也没有别的心怡人选,我瞧着她诚恳踏实,还算不错。将人叫来和我聊聊吧。”
第157章
王月卿还未到太极宫,她满心沮丧着,忽然小道上朝她奔来一个小宫女,远远的叫住了她:“王月卿!王月卿!”
一行人皆驻足,等她到跟前来,小宫女对王月卿道:“素心仙子邀您再回去谈谈。”
这是此前的人都没有过的待遇,王月卿心中狂喜,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面子上谦和,随小宫女再度到了玉芙楼。
说是素心仙子要见她,可进了屋,方岚却并不在。
沈晏清从屏风后走出,细细地端详王月卿的外貌。他俩曾于忏悔林的禁闭室中见过一面,可惜禁闭室中暗无天日,两人谁也没认出谁。王月卿的模样算不得顶尖,但别有小家碧玉的温婉,瞧上去倒是个细心的人——
他看着王月卿头顶戴着的白布,心生了好奇:“你家中死了人,正在守孝?”
王月卿进了门后以为厅堂内无人,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门口。等沈晏清出声,她才留意到靠近玉屏风处的他。瞥见沈晏清一身矜贵打扮,她知道此人应当身份不凡。
她不敢直看,下意识侧过脸躲过沈晏清的目光。
沈晏清歪头:“怎么不说话?”
他在心中疑虑是不是触及到了王月卿的伤心事,却装作故意不懂的样子,没有打算收回这个问题。
王月卿终于明白这位男子,恐怕就是这几月来,住在玉芙楼中的贵人——位阶应该比素心仙子还要高上一筹。
她在天宫中修行多年,认识她的人有不少,清楚自己即使想要隐瞒,也会很快被查出。
更甚之,她猜测这位贵人就是知道了她和柳兰陵的关系,才特地来试探她的。
王月卿低着头:“前几日我家中遭逢大祸,死的是我的夫君。”
“原来如此。”沈晏清一开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问:“太极宫的尚仪算过你的命理,说你此生碌碌无为;可素心替你再算,又说你当属蛟龙得水,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两人的推衍相悖,近乎南辕北辙,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王月卿自然是知道的。
这是因为天心择一的缘故,银花婆婆将此传承给她时,便说过这件事。
天心择一的弊端在太墟天宫的高层中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沈晏清叫来碧霄仙子一问就能知晓。
她答道:“这是因为我修行了一门极为偏僻的功法。这门功法的一大特点便是随心,既要随心,就要彻底地断掉我命理中可外显的确定性,因此我自修行起,外显的命理就开始变得诡异难察,不能轻易判定。让我不能通过这些旁门左道,在命运的抉择上作弊。”
“它能改命?”
沈晏清忽然的来了兴趣,太墟天宫的一项共识便是人的命运无法改变。
每个人的命运蕴藏于心,是无法改变的。也正因此,吃心夺命的凌霄和由于销魂灯死而复生的明鸿,都是这世上机缘巧合下、不可能复刻的唯一。
王月卿口中的这门功法,是他见到第一门声称自己能改变命运的神奇功法。
王月卿摇头:“这并非改命,它没有改变命运的本质,只是使我的命理变得诡谲难辨,但命运的终点仍是注定的。若是有人挖出我的心来看,还是能算出来的,不过这样做我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发现不能改命,沈晏清难免有些失望。
转念一想,他觉得也是,逆天改命哪有这么容易。要真有这样的简单,也一定是将自己的命越改越坏了,否则太墟天宫上下人人都会修行这门功法。
但这门神奇的功法对于还在缓慢了解真正太墟天宫的沈晏清来说,还是非常值得参考的。他金丹后的功法还未定下来,方岚劝他好好想一想,这几日他便一直在研究自己究竟要修行什么。
沈晏清问:“这门功法叫什么。”
王月卿说:“天心择一。”
沈晏清一愣:“这不是银花婆婆……”
银花婆婆的这门天心择一还是柳兰陵告诉他的。
王月卿道:“恩师的确乃是太极宫的银花婆婆。”
沈晏清觉得强行叫人将自己的功法传授给他是不要脸的强盗行为,但又舍不得错过这次的机遇,心想着或许作为天宫之主的明鸿天君会有留存着拓本。
正想着要不要等下次明鸿来见他时,故意地问一问。
在一旁的王月卿,看出沈晏清似乎对天心择一很感兴趣的样子,她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您若好奇,我可以写一份口诀予您。只是最好不要修行它——”
她以为沈晏清的位分比方岚的还高,就意味着沈晏清的修为要高于方岚,而众所周知,元婴期的修士是不能改修功法的。
想起柳兰陵之死或许也有自己动过贪念想将天心择一的法诀传授于他的缘故,王月卿眼中蓄泪,她还是提醒道:“恩师警告过我,此法修行后,外传修行此法的人越多,死的人也会越多。因为天心择一既是择一,也只有一代传人。”
她说着,想起柳兰陵,低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滴掉。
沈晏清等到王月卿止住泪,才轻轻的问:“你又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吗?”
他见王月卿实在可怜,又念及她丧夫不久,这会儿是真的有点不忍问了:“你若是不想说,不用告诉我。但你要想倾诉,与我说说也无妨。”
王月卿将这个秘密憋在心中已有好几日,自见到柳兰陵首身分离的尸体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时无刻地正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由爱意增生的悔恨将她几乎淹没。
可她自和柳兰陵成婚以后,便和自己以前交好的手帕交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