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74)
白奉追问:“什么样的禁地?”
记忆因为对话而开始翻涌,是寂静、沉默的岛屿上,浪花拍打礁石、风吹过石林的声音。
接着是黄色的贝壳砂粒、深黑的礁石,浓密的丛林生长得极高且笔直,像密密匝匝堆在港口等待装货的船桅,宽阔的浓绿叶片遮天蔽日。
白衡说:“一个很古怪的岛,岛上有一个锁起来的塔,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进去。出来后我到了天武城,天武城的龙族说那岛有个别名叫做无声地,是东海的一个传说,据说那里除了浪涛的声音,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因为太过安静才有了这个别名。我能出来已经是走了大运。”
“出来后,我在天武城听说万宗会又要召开了,才发现一百年都过去了。”
江研咋舌,他没去过东海,但想他师弟强出他太多,都能阴沟里翻船,要换做是他,恐怕是死在船上的一个,心有余悸道:“这么倒霉啊,那你岂不是这一百年里什么都没做?”
“没什么倒霉的,人活着就好。”符明美说:“东海太大,海上岛屿众多,民风迥异,衡儿能潜修突破元婴期,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凡一招行差踏错,恐怕就回不来了。”
白奉教训道:“你听听你娘的话吧!你知道这一百年里你杳无音信,我和你娘有多担心你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底下不买天清门帐的高手比比皆有,更不要说你孤身在外,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怎么办?要不是你留在门内的命牌一直亮着灯,我和你娘早就要出去找你这个逆子了!”
白衡低头:“孩儿知道了。”
白奉说:“晚上你和我一起去见你掌门师叔,你现在已经是能够与我并肩的元婴修士了,就算不是白家的人,也是一峰之主,放外面是能够独挡一面的人物。后天万宗会大典,可不要让外人见了笑话。”
白衡少有得到白奉夸赞的时候,既是意外又是喜悦,心想母亲说得果然不错,爹虽然向来对他严厉,可终究是一家人,不过是嘴上严厉而已。
第172章
到了晚上,白衡随白奉一块上了景阳山见过天清门掌门王岳重。
在化神不出的五域,元婴期战力乃是修仙界最顶尖的战力。白衡若不是天清门中人,已能开山立派。
王岳重按照天清门惯例,给予了白衡一系列丰厚的奖赏。除却一万极品灵石,一些元婴期的丹药,另有些保命的符箓,几支入地化脉的灵宝,一座刻入芥子空间的灵药园……等等。
这些琐碎的东西,白奉叫了他的家仆先替白衡去百宝库领回了白家。
后两日白衡便一直在家中练剑,下午时分,景阳山上来了一群穿着青衫的弟子,白家父子随这些天清门弟子一同再上山去。
万宗会在天清门的主持下举办过好几次,每一次各大门派的万宗庆典都在景阳山上的中川殿举行。
那中川殿的正堂挨着花园,天井用一大块完整的珍惜晶壁镂空雕刻而成,远远望去中川殿犹如冰砌而成,简直鬼斧神工。
白衡到中川殿时,景阳山乌泱乌泱地一大片人,先见到白奉,再是看见白奉身后的白衡。白衡的二叔白涛、三伯白越东比他们更早一步到中川殿。
这几人一见白奉,先迎上来,等悄悄地避开了人,再指去此次天清门掌门王岳重安排的位置。
白衡记得清楚,上一次万宗会时,天清门做宗主,主位自是掌门一脉的位置,而白家作为天清门内最大的一脉,坐的是主位右一的次序。但本次白家的位置却排在右七,乃是天清门七峰最后的位置。
等晚上万宗大典正式开始,这位置的变动看似小事一桩,却实在微妙。
白家几人皆是义愤填膺:“老祖宗还在闭关,王岳重这是什么意思?我不信礼派的人真敢这么做,绝对是王岳重授意的,他当我们白家人都死光了?”
“他这是半点不把大哥放在眼里,要传出去怎么办?”
“我们去找他去,我就不信了,他要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也不必给他这个掌门面子!”
正喧喧嚷嚷地大吵着。
“够了!”白奉吼了一声,脸涨得通红,“像小孩抢糖似的,就算真让我去坐那次座,他们敢请,我还不敢坐呢!脸面?我哪还有什么脸面。”
他自己其实更不好受,但见了这一群看似体壮实则孱弱的族人,满腔的怒火便转作了深深的无力。只能劝慰自己,只要拿到了白不染的传承,将期待再放到下一代。
白房乌站在自己的父亲身后,他听父亲辱骂天清门的几位长老时,正在斜眼偷偷地瞥白衡的反应。
满堂争执吵闹中,唯独白衡神色淡淡,仿佛事不关己。等到白奉吼过,白家几人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再言,白衡微笑走去,他要去落座了,口中道:“身外物,身外事,就是万物迫我,我心无物,又如何了?”
第173章
白衡落座后,白房乌也紧随其后地坐下,阴阳怪气的说道:“是了,自身若有实力,还怕旁人说什么三道什么四。别说是坐在右次七的位置,就算是坐到了末座,旁人都要拿做上座看呢。”
他这一捧一踩的手段巧妙,白家几位长辈均觉得脸上滚烫,连带着白奉也不是滋味。
另一侧,江研慌慌张张地跑上来,附到白奉的耳边低语两句。
白奉脸露吃惊之色,说道:“真有此事?”江研连连点头。白奉道:“这贼子如此嚣张,真是可恶!”
江研问:“师父,那咱们怎么办?”白奉道:“我先看看去,此事得让师兄主持公道。”说完,他转头看向白衡:“衡儿,你坐我的位置先。”
交代吩咐完,白奉和江研一同下山。几个白家长老年纪大出白衡许多,坐在晚辈身后颇觉不自在。
其时歌舞升平,大小宗门、帮派,五域中享有盛名的人物依次登场。
一出戏从早到晚,刚唱罢,台下数百歌姬乐师如潮海分立开来。一眼望去,恰是一条长道。小吏报号道:“太墟天宫使者来了。”
人群尽头,沈晏清信步走来,乐声尚有余音绕梁,眼见他仿若步步生莲,嘴角浅笑,白衡的视线一刻不曾离开。心中想,我非得和他在一起不可,天底下的难事多不可数,有一桩算一桩,只要是为了他我都愿意做。
沈晏清身后跟着的正是先前在抚云宝塔见过的方岚,王重岳自主位站起作揖,沈晏清自重回天宫后,再未出门过,旁人少见过他长相,更何况他百年前那场结契的闹剧虽然五域皆闻,但多数人仅是耳中听闻。
王重岳瞧他身为男子却如此貌美,一个名字隐隐浮在心上,却不敢认,客气道:“久仰大名。”
方岚笑嘻嘻道:“你又久仰什么大名了,说来听听?”
沈晏清温声说:“素心,不得无礼。”
这一唱一和与方才戏曲异曲同工,叫王重岳好下不来台。他脸上难堪,再一作揖:“是在下孤陋寡闻了,请教这位天宫上客的名号。”
白衡有心想要知道沈晏清的姓名,格外留心。沈晏清微微笑道:“无名小卒,不足为道。”他说着在左次一的位置上坐下,其后先是方岚,再是数位天宫宫主。他以元婴初期的修为,坐在各位声名赫赫的宫主之前,显然要么本事过人,要么地位非同小可。王重岳不敢真将他当作无名小卒来看。
坐在沈晏清下位的,乃是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尹玄、尹澜两兄弟,徐斡坐在尹澜的身后,再数名元婴修士。以谢璟之尊,明鸿不来,他自然也是不来的。
倒是昆仑剑宗,失去了凌霄一位化神尊者,已排不上前三的位置。
越安随师门长老坐在左次七的位置,正对着对面右次七的白家。越安仙子前一个位置空出,她的师兄端英真人还没到。
往常这万宗大典,都是由元婴修士来的,越安头一次当席上客,见到沈晏清时,心中咯噔一响,想到凌霄已死,太墟天宫却依旧如日中天,她心中有恨更不敢上去相认。
只觉得古怪稀奇,死了两百年的人怎么又若无其事的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