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先生(18)
路易摇头失笑。
老三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胡编乱造的故事,意犹未尽。
“对了老四,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老三突然说。
路易:“你说。”
“你嫂子没有身份证,我想请你托关系办一张。”
路易瞧了他一眼,忍不住槽了一句:“这事你自己就能办吧。”不过一张身份证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路易爽快地答应下来,“行,这件事包我身上。”
老三振振有词:“我这不是最近要清正廉洁,尽量别动用特权。”
路易:“……”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天色蒙蒙亮,他们合力把宿醉的周歌、老二叫醒,扯到观景台看日出。这时候红日还藏在山后,只有微微的日光透过云层,隐约能看见太阳的雄姿。
周歌裹着薄毯,睡眼惺忪地蹲在一边,看起来像个痴呆儿。
老二则勇敢地抛开毯子,说是要让寒冷唤醒他沉睡的意识。凛冽的山风吹得他的T恤猎猎作响,勾勒出他排骨一般的身板,肋骨根根分明。
老三顶风点燃一杆烟,用夹克挡着吸了几口,他眯着眼睛眺望山的那边,那轮红日已经冒出个尖来,霞光初现。
他只克制地吸了几口,便把烟掐灭,夹在手指缝里过瘾,然后把手搁在老二的肩上,说:“我说老二,你最近也瘦的太厉害了。”
老二一边发抖,一边捡回滚在在地上的薄毯,抖干净毯子上的灰尘,他一边披毯子,一边心酸地叹气:“最近不知道怎么,成天就想吃素,也就昨天看见你们,才对肉提起点兴趣。”
老三乐了:“你的一点兴趣就是七八斤鱼和一箱酒?那等你兴趣盎然,我可招待不起了。”
老二拍掉他手,嘟哝:“起开,男男授受不亲,我还担心我吃那么多会不会出事。”
路易皱起眉头,仔细打量老二,他脸色算不上差——毕竟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还早早地起床在料峭寒风里看日出,想要面色红润也不容易。他大学的时候就很瘦,现在也不例外,偏偏整个宿舍就属他吃的最多,胃却像无底洞似的,也不知道吃下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他知道有些人天生吃不胖,老二以前吃掉的东西还算正常范畴,可昨天老二吃的也太多了些——就像老三说的,昨天他一人就干掉七八斤鱼和一箱啤酒,就连他不喜欢的草鱼也一口气吃了好几锅,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甜点、素菜、米饭。
就算现在网上风行的大胃王也没这么夸张,若不是路易亲眼看着老二上车,他甚至要怀疑老二催吐。
感受到路易灼灼的目光,老二扭过头来,道:“老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路易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他把喉头的话咽下去,含糊其辞道:“我看你脸色挺差,昨晚睡得是不是不怎么好?”
老二从毯子里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是吗?不过昨天晚上确实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他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梦里一直在竹子下面刨土,刨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刨出些什么。”
他说话声音很低很小,这时候风又大,路易听得也不太清楚,只能勉强听到几个模糊几个词,什么“刨土”“梦里”,路易压根没法将这些词凑成一句完整的句子。山风愈发凛冽,在山巅呼啸盘旋,流云随风散开,霞涌峰后是炽烈的红日,绚烂瑰丽的霞光从山峰后喷涌而出,原本天地间朦胧的轻纱被霞光刺破,云彩与红日一起熊熊燃烧。
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直视红日,而不被它的光灼瞎双眼。
路易正感叹着日出的壮美,就在这时,他看见红日里有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他凝神看去,那抹黑影像一只鸟,在红日里忽隐忽现,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用手碰了碰身边的老三:“老三,你看见太阳里有什么东西吗?”
老三眯着眼睛看去:“什么东西?没有。”
“怎么可能?就在太阳中间,一个鸟一样的影子,你没有看见?”路易指着太阳。
那个鸟一样的影子在红日里呆着,翅膀一动不动,整只鸟却围着太阳旋转,活似太阳神鸟金箔,羽翼舒展,身姿修长。他恍惚中听见一声悠长清脆的鸟鸣,旁边爆出阵阵惊呼声,路易猛地回神,发现旁边观看日出的人群中一片骚动。
群山深林里飞出乌压压的鸟,在霞光里,一身翠绿的羽毛闪闪发光。它们铺天盖地地出现,又义无反顾地向那一轮红日飞去,有一种献祭般的美感。
本来昏昏欲睡的周歌和老二也因为这一奇观变得清醒起来,睁大了眼睛,注视一群一群的翠鸟从深林中出现,又消失在华美的霞光中。
“卧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老三喃喃道。
不同于旁边惊叹赞美的游客,路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看不见,只以为是霞光太盛,才挡住了翠鸟们的身形,出现消失的假象。可他看得分明,那些翠鸟是确确实实消失了,一头栽进朝霞里,后面的翠鸟似乎没有发现同伴的消失,仍前仆后继地向红日蜂拥而去。
路易忍不住颤栗起来,太阳中鸟形剪影振翅欲飞,忽然,他看见剪影的翅膀一动,整个剪影都舒展开来,露出与寻常鸟类迥异的三只腿。他蹙起眉头,正要细看,那红日却猛地光芒大盛,日光直直照射他的眼睛。
路易猛地捂住眼睛,酸涩、胀痛,各种难受滋味轮番涌上,他痛呼一声,连外界的声音都要听不分明,他靠在观景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
他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等路易再醒来时,身上盖着薄毯,睡在老三的车后座上,空气里浮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他挣扎着起身,发现其他三个兄弟都在车外,或者抽烟,或者蹲在地上发呆。
靠在车门上的老二先发现他的动静,隔着车窗,他大声道:“老四,怎么样了?”
路易张张嘴:“还好……”他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喉咙几乎要冒烟。
老二打开门,心有余悸道:“你刚刚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昏过去了?”
第21章 寥落祖庭深
路易也觉得奇怪,他刚才为什么会忽然晕倒?是因为太阳吗?
他问老二方才群鸟向阳是不是他自己的幻觉,老二说:“那是真的,我还拍照存手机了。”
路易摁着眉头,又说:“那太阳有没有忽然特别亮?”
老二伸出手,一只手按着路易的额头,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没有发烧啊。”
路易没好气地拍掉老二的手,道:“我说正经的。”
“太阳一直那样,你就是忽然晕过去的,现在才六点,你昏了没多久,”老二说着打了个哈欠,眼底下有一抹淡淡的青色,“快回家好好休息。”
见路易神色如常,确实没什么事后,其他三人才放下心来。在客栈随便吃了点早饭,他们便准备打道回府,各回各家,补眠睡觉。
下山路上,路易一直心神不宁,脑子里一会儿是成群结队的翠鸟,一会儿是太阳里的剪影。周歌和老二看日出的时候活蹦乱跳了一阵,现在头碰头地坐在后座呼呼大睡。
老三轻声哼着歌,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沉睡的两人,问路易:“还去那个道观吗?”
路易点头:“去。”
老三欲言又止,手握方向盘,按了一下喇叭,在盘山公路上绕过一个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劝道:“阿易仔,你要不还是回去吧,我担心你会像之前那样忽然晕倒。反正这个道观就在这里,下次来也不碍事。”
路易不忍驳了他的好意,只委婉地说:“我会考虑的。”
老三好歹也和路易一起生活了四年,知道路易这么说就代表他还是会去。路易下定决心后,旁人很难劝动他,老三便话锋一转,说:“要不然我陪你去算了。”
路易笑他:“别开玩笑,你还要送老大老二回去。”
这时,从车后座传来老二幽幽的声音:“我陪你去。”
……
穿过东墟江大桥,老三在路边停车,距离公路不到两米的地方,生长着一排高耸入云的青幽大树,在温暖的晨光里,也散发着一股森森冷气。
老二一脸倦容地跟着路易下车,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戴着帽子,冷风一吹,就开始瑟瑟发抖。
老三手臂放在车窗上,不放心地大喊道:“老二,你能行吗?别逞能啊!”
老二吸了吸鼻涕,慢悠悠地回答:“没事……”他扭头看向路易,“走吧,老四。”
路易本想把昏昏欲睡的老二丢上车,可老二根本没给他机会,便大步向树后走去,路易无法,只好和老三挥手告别,老三忽然道:“等等!”
他伸手摸索着什么,拿出一瓶矿泉水丢给他:“多补充点水分,到家发个消息。”
路易双手抓着矿泉水,愣愣地回答:“好。”
老三食指与中指并着,擦过眉梢,神采飞扬地一挥:“记得身份证。”
路易:“好。”
老三关上车窗,几秒后,SUV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地汽车尾气。路易目送车子越来越远,最后变成尽头的一个小点。老二扯着嗓子大喊:“老四啊!你快来!”
路易回过神来,也喊着回答:“这就来。”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亮堂,天边云海波涛汹涌,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衬着湛蓝的天空,不禁让人心旷神怡。
他跑了几步追上老二,一起绕过那排大树,拨开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排幽深的巨树后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心坐落着一个雕像。老二惊讶地喔了一声,和路易一起走近端详。
这尊雕像一手持长剑,一手抱兰,长发飘飘,慈眉善目,显然是位秀丽柔和的女性,这雕像凿刻粗犷,宛如天雕地刻。它约莫有两层楼高,在铸造初应该通身洁白。如今,因年代久远,雕像身上微有裂痕,灰尘落在雕像肩头和头顶,将这尊本该雪白的雕像弄得灰扑扑的。
老二围着雕像转了几圈,道:“这雕的谁?”
雕像下也没有介绍的立碑或者牌子,路易对道教了解并不深,只能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光看衣服和姿态,很难认出来。”
老二也没吭声,他站在雕像正前方,抬头仔细观察。
路易道:“该不会是九天玄女吧。”他大学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的游戏,依稀记得九天玄女是道教里的神仙。
老二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摇头否定了路易的猜测,缓缓道:“不是九天玄女,道教里比较出名的女神也就那么几个,既然这间道观是祖庭,那必定是在道教最初就有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