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20)
果然在最深处的泥沙里有块金光闪闪的玩意,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只最大的鎏金铃,已经快要被完全埋没了,只露出了一小截手柄。它居然滚出了这么远,要不是张诗思眼睛好,搞不好事后我们也找不到它。
我的胳膊比她长,刚好能够到尖端的弯钩,我拉住它往外一扯,爬起来再看张诗思,她也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朝她做了个OK的手势,迈开步子才走出几步,忽然身后红光一闪,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立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灼热的气流带了起来,跟着就狠狠地撞在了一棵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缓过劲来,全身除了疼什么知觉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炸了,满眼都是奔腾的黑烟。我竭力抬起上半身,发现自己居然被抛出了十多米。那只铃还紧紧地抓在我手里,我抬起手,没想到它竟发出了连串叮叮当当的脆响,幸好声音不大,在枪炮声中几乎听不到。
不消几秒,张诗思就跑到了我的身边,她抱着铃箱,双眼红得都快要哭出来了,“齐羽,你还好么?”
我伸展一下手脚,发现还能动,就把鎏金铃塞进她的手里,借着她的肩膀费力爬起来,然后指向刚才全叔指的地方,“你先去那边避难。”
“那你呢?”
我摇摇头,“我去找张起灵。”
“可是……”
“听话,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回去可没面目见海客。”
只是犹豫了一下,张诗思就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尽快到那里会合。”
她握了一下我的手,就与我分开了。我走出空旷处,有些茫然地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
闷油瓶在哪里?
炮击还在继续,好在这东西的落点不好掌握,被炸毁的都是建筑物。我刚才打电话的办公间也已经成了个大坑,不断有沙石落在身上,周围的林子里也都响着枪声,显然敌人不止一个。
轰炸只是掩护,等这里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他们一定会冲过来。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趁着我们人困马乏,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偷袭,不可能闹一闹就算了。
我心中只觉得焦虑无比,要找人必须爬上高处看,但我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如刀割一样。大部队还在前方,我手脚并用地爬上一个靠前的小土丘,大吼道:“张起灵!”
但我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轰炸声中,没有人回答。
忽然,我听到左上方传来“咻”一下的尖啸,我抬头望去,看着一枚火箭弹带着耀眼的曳光朝远处飞去,同时有个扛着火箭筒的身影正从一间板房的屋顶纵身跳下,竟然正是闷油瓶!
我连忙迎上前去,而闷油瓶也跑了过来,把弹药用尽的火箭筒从肩上卸下,随手抛了出去。我抬头看看屋顶上的渺渺青烟,知道刚才的曳光已经暴露了射击点,那个地方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敌人的下一个目标。
“我把那个人逼远一点。”闷油瓶没有看我,眼光还是凝视着远处的山崖。
“你打算把那边的炮手赶走?”
闷油瓶摇头说:“逆风了。300米就是射程临界点,只能争取一点时间。”
他的表情还是十分淡然,但我深知这句话的意义。远程炮弹是一个很受风向地势影响的武器,我们这边是低处,又是逆风,把对方逼到300米开外就是他射击的极限,但对方的炮弹在300米后还能打过来,对方是算准了才发起攻击的。
原来刚才他一直在各个屋顶上跳跃反击么?
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叹了口气。
发现自己白走了这么远并不郁闷,可我也没法开心。他就像一只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而他的诺言也像笑话一样,是否遵守全凭心情。
但显然他的反击产生了效果,我看着远方的林子里有一朵朵火云冲天而起,可这边却像死一般的寂静——炮轰暂停了。
二 歧域 13
望了几秒,闷油瓶才回头朝我说:“炮手只有一个,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朝鸽子笼跑去,可迈开没几步,我就腿一软摔了个狗啃泥。他折回来,在我两脚腕上摸了下,触到痛处,我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全身都抽搐了一下。
闷油瓶皱着眉,望向我的眼睛,“右脚的筋腱被划开了。”
没等我回话,他就一把抱起我,就往前冲了过去。
刚才还豪情满怀,一眨眼又变成了累赘,我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不过情况不允许我纠结太多,很快他就带着我钻进了那间“鸽子笼”。
它实际上是一个地下工事的入口,整体是钢筋水泥铸成的,正对大门是条陡峭的阶梯,斜斜深入地下,里面漆黑一片。我们大概摸索着走了两层楼左右的距离,眼前一亮,出现了些许暖黄色的光芒。
光源是几只暗淡的蜡烛,照出一间教室般大小的房间,桌椅俱全,三面都有门,乍一看就像个迷宫的起点。张诗思举枪指着出口,认出是我俩,急忙过来扶我坐下,闷油瓶则巡视了一下房间,弯腰帮我止血。
“好严重。”张诗思低着头小声说,“都怪我太不小心……”
我摆了摆手。其实我已经不觉得很疼了,只是整条腿有些麻木,而且全身发冷,多半是失血造成的,“没事,比这重得多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壮得像头牛。”
闻言,张诗思勉强笑了笑道:“你也能算壮?那起灵就是大象了。”
正说笑间,桌上有个方形的仪器突然发出一声蜂鸣。闷油瓶手上的动作一顿,张诗思忙道:“是自己人。”
果然台阶上立刻就响起了脚步声,全叔带着其他人陆续下来了。他们大多数都没事,只有一个伤得比较重,是被背下来的。有人开了发电机,随着机器的轰鸣,苍白的灯管纷纷亮起,原本冷寂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我看了看那个伤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肩上一条二十来公分长的豁口,看起来怪吓人的,不过也只是皮肉伤。
“这里不是普通的地下室吧?干什么用的?”
“作业面。”张诗思道,“下面还有好几层呢。据说这山里有怪物会钻石头,所以才修了这个,免得干扰工作。”
怪物是指玉中人?那我们已经在玉脉里了?
我摸了摸身边粗糙的水泥墙,心里很是疑惑。怎么上次来没发现这个地方?难道他们拆除地面建筑的时候,把地下部分也拆了?
“先下去,给他们把伤口缝上。”全叔指了指我们两个伤员,又转向另几个人说,“你们三个上去警戒。”
那三人并拢脚跟行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了,剩下的人则在全叔的带领下往地道深处走去。
经过紧急处理,我的右脚已经基本上不淌血了,只是踩在地上会钻心的疼,闷油瓶见了,伸手架着我的胳膊,我忽然发现他身上也有不少血,但看动作又不是他自己的,咸腥味在狭窄潮湿的地道里显得尤其浓厚。
大概蜿蜒下行了百来米,我们到了另一间更大的房间里,它明显是个实验室,有整齐的实验台和无数不知道装着什么试剂的瓶瓶罐罐,但更显眼的,还是堆了大半间房的物资——都是我们这次带来的东西,我一认出来就大大地松了口气。
医疗兵忙着给我们麻醉和缝线,其他人聚在一起讨论战术。闷油瓶脱下染血的外套,边擦胸前的血边说:“这里不安全,对方可以直接炸掉入口。”
“放心吧,”张诗思做了个鬼脸,“这儿有十几个入口呢,他们要敢追来,看我们打地道战!”
我笑了笑,看看闷油瓶的样子突然又觉得不太对,“等等,你身上的血哪来的?你杀人了?”
“是野兽。”
野兽?我心里一惊,“难道是猞猁?”
闷油瓶的动作突然停了,抬眼望向我,但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了。
靠,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时候会炮轰营地的,除了那个不成人形的“鬼影”还有谁!
可是为什么他在这潜伏了许多年,今天才发起进攻?是我们动作太大刺激到他了吗?
“敌人只有一个人……”
“不可能!我都杀了——”这句话只说了半句,发言的正是我旁边那个伤员。
其实我也知道没那么简单。猞猁能攻击人,却不可能在林子里放枪,攻击我们的除了“鬼影”还有其他人,可他那个样子,居然也会与人合作吗?
难以置信。
听到我的话,全叔走了过来,“他是什么身份?”
我摇了摇头,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顾不上回答。我还记得鬼影藏尸体的山洞,里面白骨累累,可这次却几乎完全没有伤亡。既然七八年都熬过来了,他为什么要在没把握的时候动手?
“糟了,这里有没有结构上的弱点,比如……”
我还没说完,全叔已经明白了,“快回上层,这里会被堵死!”
简直就像在回答他的话似的,话音才落,阶梯的方向就猛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跟着所有的灯便一起熄灭了。
有人打开手电跑了出去,但很快就折了回来,“路被炸了,妈的,他们在监视我们!”
我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想笑。这事太操蛋了,反而叫人觉得荒唐。
“算了,”全叔咬牙道,“我们断了联系,后续部队马上就来。物资都在这,直接进楼。”
“为什么?”张诗思问,扭头发现我在笑,更是不满,“还笑呢,这下大家都出不去了。”
“你们个个都是搏斗高手,谁愿意跟你们对上?他们肯定是觉得进了楼必死无疑,才把我们逼进来。”
连想都不用想的结论,也亏了他们自己意识不到。不过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因为在我看来,“进古楼”这件事,绝不可能和“死亡”画上等号。
是不是对自己的力量太自信的人,就都会犯一样的错误?
二 歧域 14
全叔将我们带到几张施工图前,能清晰地看出麒麟形的地势,两个串在一起的房间。上面是12条放射状的入口,而在我们下方的,则是好像植物主根一般深深扎入山体的蜿蜒通道。
只有上层房间才有通往别的出口的通道,而遥控炸弹恰恰就装在了两个房间之间。现在已经无从推测炸弹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装上的了,总之这里的守卫远不如他们想象的严密是事实。
不知道正确的历史中,是否也有过这么一次炮击,如果他们全灭是因为这个,形势就对我非常有利了,因为我早就知道了机关的破法。
其实被炸断退路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不用再担心会有追兵过来。
“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的山民告诉我们,这座山里生活着一群叫做密洛陀的怪物。传说它们能在石头里自由钻行,神出鬼没,袭击过路的猎人。不过根据我们的实地调查,我们发现密洛陀只能在本地一种特殊的玉脉里活动。”
负责介绍情况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的时候没见过他,大概是常驻营地的工作人员。他讲话的语气特别像在作报告,张诗思对这些还不太了解,听得饶有兴趣,但我早就知道真相,也知道他话里有哪些错误,所以不是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