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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贺之昭(30)

作者:柏君 时间:2023-11-06 11:34 标签:竹马竹马 酸甜 久别重逢

  然而记不记得是一回事,但以喜悦或怀念的心情,还是以愤恨和讨厌的心情记得,这根本无所谓。
  恨比爱长久,这是公认的。
  因此,为了让贺之昭始终能时不时想起许添谊这个人——许添谊只能出此下策,他寄希望于贺之昭和他一样是个非常记仇的人,这样就能记得久一点。
  “我们下次再见面,你可以踹我两脚。”许添谊说,“到时候你回国,在机场,把我摔地上也可以。”
  贺之昭点头又摇头,说:“我不会踹你的。”
  可是此后很多年,他们没有再见面。


第23章 再见童年
  许添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每天放学一打铃,他便提件行李一样,飞快拎着许添宝回家,然后第一时间扔掉书包,滑行过客厅,蹲到茶几前,屏息探查那台摆在上面的座机,查询这一日的未接来电记录。
  没有。
  为了凸显出紧张感,他在心中为贺之昭设置了满分为100分的信用分。这两日,他考虑到从中国至加拿大的旅途长,有时差,人生地不熟。贺之昭恐怕也不容易,要稍许修整,来不及打电话,情有可原。
  于是仅扣10分,以示警戒。
  贺之昭离开的第二天,学校举行了期末考试。许添谊又不禁怀疑贺之昭是故意这个时间点离开的,这样就可以不用考试了。
  这一年的卷子批得稍微慢些,到返校那日才真正出排名和成绩。许添谊如愿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字笔直又单薄。象征他又一次梦幻地拿到了第一名。
  屈琳琳把自己准备的奖品,一本有密码锁的精装笔记本送给状元,笑着表扬他:“许添谊这次考得很好哦,下次要继续保持。”
  这一次,学习上长远的宿敌已经不在此处。
  许添谊收下,想问,老师,你觉得如果贺之昭在这里,我还可以拿第一名吗?最后没有问出来。
  他极隆重地捧着粉色的成绩单回家,近乎是跑着回去的。他要马上告诉妈妈自己考了第一名,要告诉贺之昭自己考了第一名。
  双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这种情绪的不稳定一直持续到他好不容易走到座机前,发现未接来电空空如也。
  为什么没来电话呢?
  这次于敏终于和缓,给予肯定。因为有了对比,许添宝的成绩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许添谊原本期待宝要挨骂了,但于敏也没说什么,只让宝跟着他学学,不懂的就问。
  他忽然失望地觉得——这就是个考试而已,考不好,下次再考就好了。
  有些东西大概比分数重要很多。他大概更希望贺之昭能一直在他的身边,即便一直考第一名也无所谓。但他意识到时也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快打电话给我啊。
  许添谊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他既在心里不耐烦地催促,又在行动上翘首以盼。等待一通越洋电话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桩事。这样,他就可以无视思念的悲伤和别离的愁苦,这些都太沉重了。
  只有等那串电话铃声,是让人值得期待的好事。
  因为电话迟迟不来,许添谊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毕竟两地有时差,贺之昭极有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点,在他半夜睡觉时候打过来。这就容易错过了。
  越深入想,许添谊愈发觉得有可能,因怕错过来电,睡觉都变成了提心吊胆的一件事。
  每天临睡,他都特意把茶几移到沙发旁边,这样座机离床头最近,若有电铃,他就能迅速跳起来接。
  因为心里有事装着,睡眠变浅了。夜半三更,许添谊时常没缘由地转醒,然后反应两秒,睡眼惺忪又熟练地从被窝旁边掏出手电筒,照着看座机上有没有错过的电话。
  仍是没有。
  过去整一周,杳无音讯的贺之昭的信用分已经只剩下61分。再扣,就是不合格、需努力,这对优等生来说不太体面。
  许添谊宽宏大量,咬咬牙决定这一天只扣0.5分,以示警戒。
  第二周、第三周。
  许添谊的焦虑逐渐难以掩盖。
  他怀疑贺之昭遭遇不测了。谁知道这个叫加拿大的地方安不安全?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寒假开始了,两月末这个重要的节点也逐渐逼近。许添谊学会了去图书馆,往去学校的反方向乘两站,下来就到了。人少、书足够多,走到深处就像掉进迷宫,能忘记现实,消磨一些没有朋友的空寂时光。
  他从中午吃完饭去开始看,一直看到晚上回家吃晚饭。
  这一日他如常看完书回家,在晚饭前,准备给金鱼缸里的鱼也喂一顿饭。
  就见鱼肚白。三条鱼齐刷刷地停止在死的水面,眼睛睁着,因为鱼不会闭眼睛。
  是贺之昭最后拜托的三条鱼。
  许添谊捧着缸,扭头大喊:“你干什么了?!”
  宝支支吾吾,有点脸红耳热:“我就是倒了点吃的给它们!”
  许添谊去翻鱼食,发现原本近乎满着的,现在消下去了一大半。仔细看,鱼缸底部也沉积了不少没被吃掉的颗粒。
  因为这次没人负责捞出来,鱼都被撑死了。
  金鱼会预知到死亡而哭泣吗?许添谊没学过自然科学,不知道鱼没有泪腺,所以一厢情愿以为鱼也会哭,只是流在水里没人可以看见,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一如额角的汗蒸发在阳光里。
  放假过年,然后是新学期。年后果然马上来了上面的人,说家属院因为厂的主体搬离,政策变动,不再允许设立了。意思就是要征收拆除,另做他用。
  大人们常挤在水英阿婆住的门房间开夜会。小孩是不准参加的,因此许添谊只知道许建锋会去,去了回来会和于敏商量,但不知道具体又说些什么。当然,无论哪种抉择和方案,最后落地,不过是走和不走的区别。
  这一年的2月29日是周日。许建锋去朋友家打麻将,于敏带着许添宝上兴趣班。上午逻辑课,下午钢琴课和诗词课。晚上才回。
  家里没有人,许添谊一直等待,宛如等待神谕,或奇迹。
  等到黄昏时分,他坐在座机前,把最近的未接来电看了遍,确认仍旧没有奇怪陌生的一串数字,然后独自出了门。这次他记得带钥匙,也带钱。
  因为节省,他没坐公交,而是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跑进一家写“红宝石”三个字的点心店。
  许添谊挤在人群中,极尽奢侈地要了两块奶油小方。存的钱零零散散,在收银台放下像天女散花。两块糕点一同工整地码在透明盒子里,奶油标志,红樱桃垂涎。
  他结完账,掀开盖子,坐在马路牙子上,用塑料的小勺子大口挖着吃。吃的囫囵,觉得奶油极香甜,蛋糕极松软。
  喜欢这个的另有其人,但那人没吃到是他罪有应得。
  吃了一块半,许添谊咀嚼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他奇怪蛋糕怎么有股酸涩的味道。他边看着车来车往,边吃掉剩下的,沧桑到像活了半辈子。
  天已经彻底黑了,有落幕之意。四年一次啊,时间间隔太长,普通人根本察觉不了这多出的一天。大家都忘了,也可能半是故意的。反正原本生活就忐忑,生日也没什么重要的。
  三月初,那空出来的房子住进了姜连清舅舅一家。原本由大外婆做主,把这房子给了姜连清和她儿子住,他们就有怨言。现在姜连清出国了,和他们没关系了,房子怎么样都归他们了,接下来可能还要拆了,有钱拿,这才舒服少许。
  看到门外的不速之客,舅舅说:“我怎么知道他们俩的联系方式?我们连他们去哪里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不要再来烦我们了。”
  许添谊窘迫地下楼往家跑。他原本就是自尊心很重的人,这下又被硬生生敲掉一小块。
  在邮局承担大部分寄送任务,只富裕家庭有电脑,整个学校没几台多媒体设备的年代,想寻找联系一个出了国杳无音讯的朋友,远比想象中困难。
  四月初,上头终于下发了文件,说家属院要拆掉的事情。大家都反对,因为四栋楼,住了不少老弱病残,搬起来麻烦。然而政策就是政策,那门房间的会议开了散散了开,斟酌再三,许建锋做了第一批签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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