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盏灯(25)
“我…”
贺云哽住了,有什么话滚到喉头,即将要吐露,可他还没有想好——什么也没有想明白,他也没有做任何准备,稀里糊涂的,不想就这样草率地说。
“不要,不要结束。”贺云下意识拉住他,怕他提前离开:“再待一会儿,可以吗。”
余书缘有些讶异,贺云想他大概听过很多类似的告白,“我喜欢你”之类的,究竟如何才能从这些告白中脱颖而出,贺云没有答案,他只是顺着本心说:“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言,一开始我对你很好奇,直觉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想知道…可是真正见到你后,”
贺云顿了一下:“我的想法发生很多改变,比起好奇,我更想你过得幸福,开心、不要总生气…”越说声音越小,底气不足:“也不要被辜负…自由自在的就好…”
余书缘忽然打断他:“没有你,也可以吗。”
贺云不明白他的话,率直地说:“难道喜欢谁,就一定要在对方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吗。”
说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表白,贺云脑中蒸腾起热雾,感觉心脏几乎到要爆开的程度,他吸了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地说:“难道,喜欢就一定非要得到不可吗?我不明白,可是,这又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觉。”
说完,两人定在原处,贺云注视着余书缘的双眼,他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眼神及表情,感觉短短的几秒被无限延长,几乎要让他支撑不住。可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这一刻真的能无限延长,那么他愿意拿未来十倍的快乐来交换。
余书缘仍然没有任何动作,贺云哑然,难掩失落,尴尬地替自己找台阶下:“我喝多了,都是在说胡话,你就当…”
正那么说着,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将他剩下的话封存在口中。
贺云感受到唇上冰凉柔软的触感,余书缘的呼吸触到他的脸,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发生了:
余书缘吻了他。
第25章 一个吻
繁星闪烁之夜,余书缘送给他的礼物是一个吻。
只是如同蜻蜓点水般触碰彼此,轻柔得如同只是被羽毛抚了一下。这个吻很快结束,余书缘的眼神朦胧,贺云就那么盯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吻,一个吻,一个吻。
余书缘用手遮住眼睛,小声说:“忘掉这个吻吧。”
说罢,转身离开。贺云僵硬地愣在原地,他蹲下身来,脑中依旧一片空白,但双腿间的反应如此真实。之后是怎么回去的贺云已经记不得了,就连回到宿舍时是几点都不知道。他一头栽进被褥里,试图像余书缘所说的,忘记这一切。
——忘掉吧,今晚发生的事都忘掉。
谁也不说两人的关系如何处理,默契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贺云开始失眠,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晚的触感,他脑中就会响起许多声音,一切都来得太急切,可内心的声音又十分诚实——他渴望着再次吻到对方。
贺云在网站上搜索两个男人相吻,在问答贴下,不乏有鄙夷调侃的声音,只有少许理智的用户回答:
喜欢就亲,没有什么不好的。
看完更加睡不着了。
秦筝悄悄观察了他几天,这天趁只有两人在宿舍,终于忍不住来八卦:“贺云,你怎么了?”
贺云不知作何回应,尤其余书缘又是两人都认识的人,某种程度上也是秦筝的促成,才让他们有了意料之外的吻——种种事实令他觉得更加别扭。
“没什么。”
“我知道,”秦筝的眼神很镇定,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贺云,有那么一瞬间,贺云觉得那双眼已经将他看透了。
“你喜欢余书缘啊?”
这话一出,像是有双拳重重地往贺云心上击打一下,叫他清醒一些。秦筝见他的反应如此,心中早已了然:
“喜欢就跟喷嚏一样,是藏不住的。”
彼时的贺云还太年幼——他用年幼来形容自己,因为无法厘清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思考爱欲的去往,像婴儿一般年幼。如此年幼的他,无论再怎么思考也是无意义的,因为相爱这种事没有固定的公式,也没有唯一答案,他能做的只有主动问余书缘,从余书缘嘴里得到答案,其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无意义而飘渺的。贺云已经尖锐地意识到他与余书缘之间的鸿沟:在那个吻后,两人之所以没有理所当然地、自然地接近对方,是因为过去的经历、出身、性格、接受的教育天差地别,宛如一道天堑,这种隐藏在关系底下的差距令他恐惧,更令他畏缩——畏缩来源于不知如何靠近他。
而他更畏缩的是,他怕自己为之心动的不是实实在在的人,只是想象中的余书缘的泡影——恐惧得知这个真相,就像恐惧从梦中醒来。
“主动才有故事,”秦筝的眼神还怀有深意:“不主动就什么也没有。面对余书缘时,你要放下这些忧虑。”
贺云听不懂他的话,但好歹听懂了前半句:主动才有故事,不主动就什么也没有。
他打开与余书缘的对话框,除了上次打电话那个气泡,期间没有添加任何新的对话。
斟酌半天,贺云发去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余书缘几乎是秒回:干嘛?
他总是这么开门见山,一点不给人迂回的机会。贺云琢磨着怎么答,又想问对方吃过饭没,他这次已经有长进了,再次约会一定可以增进感情。
——“又吃饭?”
余书缘抢先一步问。贺云回复了个干脆的“嗯”。余书缘又不留情面地问:“你还有钱吗?”
这就不得不说他的“备用资金”了。贺云不服气地说:“少看不起我,吃个饭我还是有钱的。”
——“我吃过了。”
贺云一愣,不知他这是拒绝还是其他,又试探性问他:“那你有空出来走走吗?”
——“我不在学校。”
看完这话,贺云甚至能想象出余书缘那种有些慵懒的表情,他于是干巴巴地答:哦。
说罢将手机一关,躺床上生闷气。
——“半小时后出来西南门。”
余书缘又发来一条消息。
贺云望着那白色气泡,心里扑通扑通的,干脆从床上弹起来,冲进浴室洗了个澡。等吹干头发,胡须、头发都收拾干净,正好半小时。贺云快步跑到西南门,不远处便看见余书缘站在一颗树下,抱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等着。贺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爽朗地招呼:“余书缘!”
余书缘上下扫视他一番,问道:“你洗澡了?”
贺云有些尴尬地用手理着刘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对啊,这不是要等你吗,正好洗澡。”
“走吧。”余书缘抬眼示意他上车。
贺云这才看见不远处那辆银色轿车,呆呆地问:“去哪?”
“你说的,出去走走啊。”
“哦。”贺云像个小媳妇,乖乖坐进车里。
其实他想的“出去走走”,不过是在学校周边走两圈,好像和余书缘理解的“出去走走”不一样。他忍不住偷瞄余书缘,看见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装,带了条项链。
余书缘载着他漫无目的地开,始终没说要在哪里下车。贺云搜刮脑子里所有能聊天的内容,努力和他搭话,余书缘只是淡淡地回应他,看不出对什么感兴趣。
正说着,车内连接手机的车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似乎是某人的来电。余书缘干脆利落地拒绝,没让贺云看见是谁。
“谁给你打电话啊。”贺云的直觉在这种时候尤其准,忐忑地问:“不会是李岩吧。”
“你真八卦。”余书缘淡淡地说:“骚扰电话而已。”
有这一出插曲,两人都沉默下来,贺云心乱如麻,难以平静。不一会儿,电话又打进来,贺云这回真切地看见备注是李岩,余书缘再次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