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123)
还说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找个好女孩结婚。
每一句都如坚冰利刃,每一句都足能把江代出的心戳个对穿。
他从头到尾地翻过,翻得双眼血红,耳边嗡鸣。
贺繁不爱他,不和他走下去了。去走他直男的正途,不跟他走弯路了。
此时回想之前种种,才明白原来贺繁的那些反常,那些对他的冷淡疏远和不近人情其实都是在给他暗示。而他一直羞愧厌恶的,自己的敏感计较和小心眼,不过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不安。
他感受到了,却完全没往贺繁在冷处理自己这方面想过。
还以为贺繁只是有太多事忙,无暇分心太多给自己,只是环境使人改变,贺繁的一些想法和说话方式有些不一样了。
有时他面对贺繁的冷言冷脸,还安慰自己,上了大学的贺繁变得还挺酷的。
加上生日那天贺繁又给了他那样一份礼物,他更是被迷了眼,傻傻以为贺繁终于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他们的感情又更进了一步。
可之后贺繁却说:我不懂你们这类人干嘛要用这种方式。
那句“试一试”的意思,可能真的是贺繁考虑做的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连同性间杏的方式也不能接受,那只有和他算了,做回取向正常的男人。
江代出回想这句话,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他后知后觉一起在省会的那些天,贺繁的笑意总是有些勉强,他们每晚相拥而眠,贺繁总是背对着他。
他凑在贺繁耳边说情话,说了不知多少句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贺繁只是回答“我知道”,却从没有也说一句:江代出,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他只顾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肉体的甜蜜里,对一切这么明显的迹象都未有所觉,竟没看出贺繁那时已经决定等他一回美国就甩了他。
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
在想他跟贺繁的将来,想他们可能会遭遇的阻碍,纵使他人非议如刀俎,他都没有过一丝畏惧。就算江致远跟付雅萍有天知道了,无论让他付出什么,放弃什么,为了贺繁他都情愿。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
唯独没有想过贺繁不跟他走下去了。
不当同性恋了。
灵魂被抽出身体时有一种钝痛的剥离感,撕扯着他每一寸长着血肉的地方。之后江致远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可他只能看见面前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些天,不知时日,也不知冷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过去跟贺繁在一起的许多事,有些是小的时候,有些是他以为被贺繁爱着的时候,有些还是鲜活的那不久之前。
只是所有的画面如今已然金粉成灰,全无色彩了。
有天江致远敲他的房门,进来后到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跟贺繁......到底是你胡闹的还是认真的?儿子,你不会真是同性恋吧?”
江代出背对他站在窗前,没有回头,搭在窗台上的两只手轻轻攥了下,“当然不是,我就是胡闹来着。”
“现在闹够了。”
第116章
温哥华的冬天不凛冽,却绵长,终日阴郁不展,罕有能出太阳的时候。
自昨晚与江代出不欢而散,到现在半天一夜过去,贺繁都还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事发生的原由。
他甚至连怎么回得家,怎么睡着的都没什么印象了,只隐约记得路上接过乔遇一通电话,彼时他头痛到视线不清,全身冷得发抖,乔遇问了他什么,他回答了什么,都模糊倒错,记不清了。
到家后一头栽倒,半梦半醒着睡不沉,也醒不来,恍惚中觉得自己就如一道漂萍,一缕游魂,人间羁旅而过,无处可安身。
等从游离中恢复意识已经第二日下午,贺繁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充上早就自动关机的手机,准备跟甜品店那边请个假。
手机一开,乔遇的两通未接来电跳了进来,微信上也有留言,问他是不是在忙。
被江代出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打了,昨晚自己只是草草道歉,还欠他一个认真的解释,他一直到现在气都没消很正常。
这七年来贺繁从未与任何人谈及他过去的经历,如今那道遮天蔽日的心墙似乎终于裂开条缝,要让他跟乔遇说实话也没什么不行,于是回拨了过去。
电话一通,没等贺繁开口,就听乔遇在那头情绪激动地问了句:“小繁哥,那个Max Jiang你真确定他精神没问题吗?”
贺繁听他这控诉的语气心里一紧,意识到江代出恐怕又找了他别的麻烦。
“发生什么事了?”贺繁问。
乔遇大概是气得不行了,贺繁听见他狠狠吸了口气才说:“他跟人要到了我电话,莫名其妙打过来说知道我是Gay,给我个希尔顿的房间号让我晚上九点去找他!说不来就取消我比赛资格!”
贺繁才刚睡醒,脑子本就转得慢,加上这会儿头还疼着,一时没有理解乔遇这话里的意思,问:“他说了找你什么事吗?”
“小繁哥,你是直男你不懂,他这就是想那个我的意思。”
乔遇把唯一合理的解读讲给贺繁,自己在那边都气笑了,“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就这么个可去可不去的破选秀他还要搞潜规则,他把自己当谁了?”
这人的外表和内在怎么可以比金子跟狗屎的差别还要大?
贺繁闻言脑子先是空白,随即反应过来。
“抱歉,乔遇。”他默了少顷,又问:“他给你的房号是多少?”
乔遇答了串字母加数字,气咻咻道:“我才不会去呢,那破比赛大不了我不比了,随便他取消!”
“比赛的事你不用担心。”贺繁此时是真为乔遇无故遭受的殃及感到歉疚,笃定道:“我去和他谈,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不用了小繁哥。”
乔遇参加那个比赛只是因为课余无聊,真心没什么所谓,也没听出贺繁说的“去和他谈”是今晚要替自己赴约的意思,想到贺繁要在那坨屎手底下做事,心里一阵担忧。
于是开口劝道:“小繁哥,要我说你换个工作吧,你这老板人精神不好,还有暴力倾向,这上个班危险系数也太高了!”
贺繁知道江代出在乔遇眼里的形象已经无可救药,澄清的话,光电话里三言两语实在不够,想了想,决定之后再好好跟他说。
“你放心,他不是有问题,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是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贺繁先宽慰乔宇,又说:“但我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真的很对不起,找个时间我一定会好好跟你解释。”
乔遇听贺繁这样讲了,便没再问什么,不放心地嘱咐贺繁还是要留心防着那狗屎一些,又顺道提了自己今天换了家酒店住,两人便挂了电话。
贺繁昏睡许久,眉心依然胀痛,简单吃了些东西,洗了个热水澡,还是没能缓解身体那种由内而发的不适。
看着外面天色已暗,贺繁换了身衣服,拿起手机钥匙提早出了门。
他本来是想开车去的,然而发动车子,摸上方向盘,实在觉得自己这状态算是危险驾驶,就走去了公寓的街对面坐车。
可能是周六的关系,希尔顿酒店的门口人潮如织,大堂里人更多,电梯一等就是几分钟。
在那几分钟里,贺繁预设了许多种等下见面会出现的情景,可最后不得不承认,也许是他当局者迷,也许因为时过境改,江代出已不再是七年前那个能被他轻易看透心思的少年。
电梯停在面前,叮的一声脆亮醒神。
贺繁随着人群一同进去,缓缓上升到他要下的楼层。
他找到那个房间,站在门前深深吸气,而后既轻又慎地敲响了门。
等待的时间空白漫长,贺繁的神经伴着仍未减轻的头痛,紧得如同被绷到极限的一根弦。
咔嚓的门锁拧动声起,一道比走廊里暖橘色灯光亮些的光线在眼前慢慢铺开,贺繁看着江代出不徐不疾地开门,在看到自己后挑起了眉头。
“怎么是你来了?”
江代出抱臂靠在门边,一脸玩味地看着贺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