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18)
Eric是南方沿海人,Sarah是内陆北方妹子,两人老家横跨整个祖国,口味完全不同,吃鸳鸯锅也一直互相吐槽对方的喜好。
江代出别的无所谓,有荤就行,等肉熟的间隙时不时朝Eric旁边瞟了几眼。见贺繁不会特地给自己加什么菜,别人不抢什么他就夹什么,每样都吃一点,每样也吃得不多,细嚼慢咽不像有什么喜恶。
江代出记得贺繁原本很挑食,海鲜一口不碰,说吃了身上会起很痒的疹子。不吃辣,也不吃气味重的葱姜蒜一类,说不容易消化,会胃疼。最夸张的是连香菜也不吃,说味道很怪不喜欢。总之江代出就没见过吃饭像他事儿那么多的人。
现在似乎都改了。
“老大。”
身旁Sarah忽然叫江代出,眼神也才从贺繁脸上收回来,“你觉不觉得Alex长得有点眼熟啊,就刚来咱们公司的时候,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Eric看傻子一样地看Sarah,“他们俩是老乡,还是高中同学,你说眼熟不眼熟?”
“啊我忘了!”Sarah这才反应过来,心说怎么一瓶啤酒就迷糊了,但隔了几秒又泛起困惑,“但我为什么会眼熟啊?Eric你觉得眼熟吗?”
Eric早不记得贺繁刚来时他什么感觉了,男人看男人,最多觉得长得一表人才吧。现在又在公司天天见着,更不可能想起来第一眼见他眼熟不眼熟,于是嘲道:“你是不是看哪个帅哥都像你失散了多年的男朋友啊?别做梦了哈!”
Sarah回以Eric一个无语加鄙夷的表情,要不是中间隔着她老大真想踹过去一脚,伸着头大大方方地对贺繁说:“Alex你别搭理他,这人脑子有病,我们吃我们的。”
贺繁的长相气质介于斯文温润与淡漠疏离之间,即便长着双眼尾上扬眼角尖尖的狐狸眼,但眼神内敛,不但不带一点妖气,反而很清正。也因此会给人一种若即若离难以靠近的感觉,很难与他热络,更难走入他的内心。
这样的男人,她欣赏一下就好了,当男朋友或是老公简直自讨苦吃。
贺繁笑笑,对同事间的玩笑并无介意。
江代出在一旁不作声,吃了一口肉,又单手开了一瓶啤酒,捏了两下仰头喝下一口,再没往贺繁那边看。
兴意盎然之时,Eric大概是吃累了,后仰在椅子背上休息,江代出不刻意也能看见贺繁大半个身子。
他拿着手机,两只手回复消息,打几个字便放下,隔一会儿又拿起来继续打字,如此反复,像在和人聊天。
江代出知道他和什么人在聊天。
而后直到一顿饭的尾声,贺繁都不停地在看手机。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离开火锅店,三五成群地讨论着一会儿谁跟谁的车去唱歌。江代出结了个账回来,贺繁就说有事得先走,唱歌就不去了。
江代出心说公司里又不是全都单身狗,有人等着的不止你一个,男女全算上都没见谁像你这么恋家。但也只能是腹诽,嘴上不得不同意。
他们人多,贺繁订了KTV最大一间包房,其实就是一层楼中间的大堂,三个沙发都挤满还要另加几把椅子,好在火锅人人都吃,歌不是人人都唱,四个麦轮来轮去的也够了。
Eric一首谭咏麟的《一生中最爱》艳惊四座,紧接又连着几首张学友稳固了江山一代粤语金曲王的封号。Sarah问他会不会唱《月半小夜曲》,说是看海选的时候有个叫乔遇的选手清唱了一段副歌,少年音好听得要命。
Eric不服气,放言经历过岁月的成熟男人绝对比毛头小子唱得有味道,于是点歌拿麦站起身,非要给她露一手。
四周人语音乐声混乱嘈杂,江代出兴致不高,就坐着喝啤酒,谁喊他喝歌都摆手。他嗓音是标准的低音炮,但五音不怎么全,以前还会跟着贺繁喜欢的音乐哼两句,后来就基本不唱歌了。
坐他身旁的Sarah和另两个小姑娘不知怎么就叽叽喳喳聊起了选秀,提到最有希望拿奖的几个选手,要么是唱歌实力强,要么是颜值人气高,要么经历特殊自带话题度,还互相递手机传看分享照片。
Eric唱完第一段副歌,间奏平缓的间隙,江代出听见Sarah好像提到了“乔遇”这个名字,旁边的两个女下属纷纷做捂嘴兴奋状。
江代出与乔遇只有一面之缘,觉得就是个弱不禁风长得还过得去的小男孩,没什么特别,要不是他跟贺繁认识,自己根本不会注意他。真不懂Sarah她们怎么提起他就激动成这样。
“这个叫乔遇的哪那么吸引你们?”江代出瞄了眼Sarah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插了一句道。
Sarah没想到老大在听她们聊八卦,登时玩心大起,故弄玄虚凑到江代出耳边说:“这不适合说给你们直男听。”
江代出闻言蹙起了眉。
Sarah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不住,“老大,你知道他现在Ins有多少人follow吗?”
说着还用手比了个数字。
江代出知道Sarah是想让他傻乎乎去猜后面跟几个零,完全不上套,“你直接说,他怎么了?”
Sarah与旁边女同事相视一笑,神神秘秘压低了声,“他是gay,还是公开出柜的那种,直接在Ins和Facebook资料上写着了。”
江代出怔住两秒,一侧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公开出柜了,那贺繁必然也知道。
“诶诶诶Sarah你看他Ins发动态了耶!”旁边女同事忽然举着手机叫道。
“我看看我看看!”Sarah扫了眼同事的手机,兴冲冲地也打开自己的Ins。
“他自拍没有本人可爱,你觉不觉得?”
“有一点,他本人看着太显小了,二十多了还像未成年,我都不好意思yy他。”
“哈哈哈孩子太惨了,大半夜家里水管炸。”
从听到乔遇是gay以后江代出就没有心思再听她们说什么,回想拍摄那天跟贺繁一起碰上他,当时没有觉出来,这会儿回忆他对贺繁的一些举动,倒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暧昧。
可能也因为酒精的缘故,他思维一下就钻进了死胡同,越想越偏,越琢磨越歪,不由得质疑起乔遇跟贺繁重逢的偶然性。他认为乔遇很可能是有意图地接近贺繁,想引起贺繁的注意,根本不是什么巧合。他还约贺繁吃饭,不知道除了叙旧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江代出很久没有这样冲动不理智过,可此时他却坚信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贺繁不要和这人走得太近,甚至没有想过若贺繁问起原因,乔遇是gay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个足够充分的理由。
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起身从楼梯下楼,离开KTV,站在门口的马路上拨通了贺繁的电话。
第16章
贺繁从火锅店离开后去了乔遇租住的公寓。
正如乔遇Ins上刚发的动态那样,他主卧洗手间的热水管无明原因爆裂。他到家的时候,不仅浴室,连和浴室相连的步入式衣帽间都已经被热水淹得一片狼藉,连带他的两把吉他也遭了难。房东人不在本地,无论是修水管的,还是保险公司都不可能晚上八九点处理他的问题,他又还没买车,才发信息跟贺繁求助。
拨出去的几通电话均未得到应答,呼叫几声后自动转入语音信箱,江代出也不知道较上了什么劲儿,一通一通地非要打到贺繁接电话不可。
他明明只是微醺,却偏要借着几瓶啤酒生事,把他压抑的,伪装的,无法索求更求而不得的委屈,借着个无关的旁人,一个捕风捉影的由头,向贺繁讨要一个迁就。
贺繁一定会让步的,无论他再不想让贺繁见的人是谁,无论自己的要求有多无理,贺繁一定会答应他的。他之前试探过了几次,贺繁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拒绝他。
江代出酒疯子一样在离KTV不远的街上来回踱步,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握着手机拨通等待,然后挂断再拨通。可能只过了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却让他应激似地回忆起七年前,他最初找不到贺繁的那段时间。
恐惧感一瞬爬满全身。
只是那时贺繁做得更绝,他发出的每一条微信都会收到拉黑好友的回执,打出的每一个电话都提示他该号码已无人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