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127)
江代出后退一步,厌烦地挥开乔遇碰到自己的手,“关你什么事?”
乔遇一听眼都急红了,更是不管不顾要往里面冲。
“乔遇。”
贺繁的声音蓦地打断两人的僵持。
乔遇抬头,看到贺繁脸色苍白,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有两颗扣子不见了,走过来时还用手拢了一下。
“你怎么出来了?”
见贺繁刚退烧就下床,江代出便也不管乔遇了,拎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就往贺繁身上裹。
“小繁哥你有事没?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要不要我报警?”
乔遇神色担忧地由头到脚不住打量贺繁。
贺繁知道他想哪去了,忙开口解释:“我没事,昨晚来的时候有点发烧,就在这留了一晚。”
听贺繁语气平静,又注意到他没有抵触Max Jiang帮他披衣服,虽然人很虚弱,但情绪看起来正常,乔遇有点犯糊涂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劳动关系,员工发烧老板会把人留下过夜还顺带照顾吗?
他没上过班,有点拿不准,想了想试探着问贺繁:“那你要和我一起走吗?我打车来的,可以先送你回去。”
不等贺繁回答,江代出先冲着乔遇一抬下巴,“喂,你要他跟你走,有先经过我同意吗?”
“江代出。”贺繁低声叫住他,虽不至于愤怒,但语气照比之前确有一些紧绷。
“好歹乔遇是我朋友,你打了他不仅没道歉,还用比赛威胁他,现在又是这个态度。”
贺繁顿了顿,“你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让我难堪吗?”
江代出张了张嘴,却一下哑火了。
不仅对乔遇的,还有那晚自己在Eric和Sarah面前口不择言喊出的那些话,想了想,贺繁现在还愿意在这里跟自己说话,已经够容忍他了。
他担心贺繁会一纸辞呈递给他,再跑到哪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担心得两晚上睡不着了。
“你病没好,不能出去吹风。”他气势一下收敛,语气也压下来,“先不走行吗?”
贺繁未置可否,目光先是转向乔遇。
江代出注意到了,挠了把后脑勺就直接走到乔遇面前。
先前他针对乔遇是以为贺繁跟这人有什么,现在知道没有了,再看乔遇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谈不上有敌意,他本来也不是品性恶劣,知错认错没什么。
“对不住,之前是我误会了,你的比赛还是一切照常,打了你的事我也很抱歉。”
江代出带着十分诚意迈前一步,微低了下巴,“你可以还回来,我站这不会躲。”
他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响亮的肉体击打声,头便朝一侧偏了过去。
乔遇呲牙的猫一样上去就是一拳,挥得毫不客气。
“妈的,憋死我了,一进来我就想揍你了。”他转了转被震疼的手腕,斜眼看着江代出。
脸上一阵火辣的痛麻过后,江代出徐徐转回头,眼底没什么情绪,略过乔遇勾勾地看着贺繁。
贺繁与他对视一眼后收回视线,抬步要走。
“贺繁。”
江代出无措地一把拽住贺繁的手腕,从语气听得出他的慌乱。
贺繁轻声叹气,停住脚,转对乔遇说:“我帮你去开个房间,你在这睡一会吧。”
这么一大早跑来找他,想必是担心他一晚上,估计没有休息好。
“不用了小繁哥。”
乔遇见贺繁并不像被人夏药弥煎的状态,心情放松下来,又打了人解了气,一身舒畅地准备办他的正经事去了。
“我不睡了,等下得联系保险公司去看给我安排的房子,还得找找能修吉他的地方。”
他说着又抬头在贺繁和江代出的脸上梭巡两遍,犹疑着问:“Alex,你真没事吗?真不用和我一起走吗?”
换作别人,乔遇也不会这样过度关心的。
但贺繁和他别的短暂交过的朋友不一样,虽然当年他转学去多伦多后两人不常联系,一见了面还是觉得亲切,或许始终记得在东部住地下室的日子里贺繁对他的帮忙和照顾。
那时他英文不好,又是第一次离家在外,自理能力不怎么样。所有电器像是燃气灶,洗衣烘衣机那些都是贺繁手把手教会他用的。他屋里有桌子腿松了,灯泡坏了,洗手池堵了,也都是拜托贺繁帮他弄好的。
他亲哥对他都没这么有耐心。
可以说贺繁是乔遇这辈子见过最温柔又有担当的男人了,感觉要是哪个女的将来嫁给他,保准过得特别幸福。
要不是当年自己满眼里就只有齐仰山,估计都要忍不住动心,把他掰弯了当男朋友。
也就是看在贺繁的面子上,不想他为难,才跟Max Jiang就这么轻易算了。
毕竟看样子,极有可能,这个Max Jiang才是掰弯贺繁的那个人。光看贺繁见他挨自己拳头时眼里流露的不忍就可窥见一二。
只是多少看不懂这两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既不像情侣那样温情暧昧,也不像上司下属那样公事公办,好像又亲近又疏远的。
“乔遇,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贺繁对上乔遇一脸的疑惑和欲言又止,认真地说:“他不光是我的雇主,我们以前在一起过,他不会伤害我。”
乔遇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贺繁会这么直接坦承,毕竟直男弯过大都觉得不光彩,藏着掖着不愿让人知道,像齐仰山那混蛋就把他给拉黑了。
“哦......呃......”乔遇愣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那我走了小繁哥,有事你打我电话。”
贺繁要送他,江代出却说走廊里凉,硬把人挡着,顶着个通红的拳头印把乔遇引到门口,面无表情地抬手说:“请便。”
第119章
门一关上,套房内重新回到周末清晨的宁静。
几息沉寂过后,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开口。
“你还有不舒服吗?”
“你脸没事吧?”
江代出眼底笑意一闪,伸手胡乱摸了把就说:“没事。”
他从小打架什么对手没碰上过,就乔遇这种的,一拳还不至于能把他怎么样。
等了一会儿,不见贺繁回答自己问题,江代出伸手就去试贺繁的额温。
贺繁很久没有生过病了,这场病无征无兆,来得莫名其妙,好像专程在等眼前这个人。或许人在病的时候会格外脆弱,在被江代出掌心覆上额头的刹那,贺繁忽然感到鼻腔酸胀。
他竟有一刻生出了,想要江代出同他重归于好的念头。
贺繁不迟钝,也不是一点没觉得,江代出对他还余有旧情。不然不会在误会他和别的男人时暴怒失控,也不会喝醉了就扑上来吻他。
不过,那也可能只是积压的情绪借由酒精破口宣泄,不一定意味着,只要自己道明苦衷,便能将造成过的伤害一笔勾销,也不一定足够到他还愿意与自己重头来过。
更主要的,若自己说出一切,便等于用一个残忍的真相,揭开一个不算太差的谎言,把江代出这七年所拥有的全部推翻。
无论如何,在自己离开后,江致远兑现了承诺,把江代出栽培得很好。给了他现在的物质安稳,事业有成,而且父母双全。
虽然江代出提起的次数不多,但也隐约听得出,这些年他跟江致远的关系不错,而离婚后的付雅萍即便常年在外游玩享乐,大概因为有了年纪,时不时也会打电话关心一下这唯一的儿子。
多好,在失去了年美红,失去了锦阳那个家之后,于崭新的生活之中,江代出依然是有父母家人的。
这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圆满的奢望。
说出来,无非是把这一切都毁掉。
而时至今日,他既已和女人交往,也正好遂了江致远的愿,免除了所有顾虑和麻烦。
那些杜鹃牡丹粉绣球,个个是美人。
七年都过去了,何必再让他动摇呢。
摸到贺繁还有些低烧,又看他神情也木然,江代出蹙着眉道:“你快到床上躺着去。”
“不用,我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