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沉沦(19)
氤氲在眼前的水汽突然消散干净,盛意哭笑不得,顺着拍了拍梁听叙的手背:“当然不用你出钱啦,只不过,我找你聊天的时候,你及时回回我就好了。”
“好。”
看着神情格外认真的梁听叙,盛意萌生出逗一逗他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装出苦恼样子:“但是,我有手伤,打字速度应该会慢很多,没办法及时回你信息,怎么办?”
梁听叙认真地给他展示了QQ的语音转文字功能。
认真得盛意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好啦,我要是真的打不了字,我就发语音,或者和你打电话,视频,总有办法的,”盛意说完,又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小时候事情你居然能记得那么清楚,你不会是什么机器人吧。”
“这件事印象比较深刻,晚上回去还做了好几次噩梦,梦到你走了,抛下我……”
盛意闻言一愣,想起梁听叙也是单亲家庭,只有父亲,一时慌乱。
“不会了不会了,不会再抛下你了!”
“真的吗?”梁听叙扬起有些湿漉的眼眸看他。
这副模样和小时候还真的没什么区别。
“真的,我发誓,我们当一辈子好朋友。”
梁听叙脸上神情滞了一瞬,嘴角很快重新有了笑意。
夏令营结束后,盛意履行诺言,每天都给梁听叙发消息,屁大点事都和梁听叙叨叨,从他又没弹顺《春天奏鸣曲》被罚到院子跑进来只黑猫赖着不走,事无巨细。
发过最多的话便是:“好想见你啊,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但没弹顺曲子的他被勒令不许出门。
没想到再见来得这么快。
前一秒盛鸢刚告诉他暑假有同龄人要来家里借住,下一秒门铃响起,他打开门,看见梁听叙的脸。
盛意惊呼:“怎么是你!”
梁听叙笑:“怕你不方便打字,所以我住进来了。”
第20章 不许把我抛下
这并不是家里第一次来同龄人。
盛鸢总是会介绍很多年龄同他相近的人,想让他多交些朋友。
或许是小时候他说话过分直白,总是落得不愉快的收尾,长大后他真诚对待的“朋友”,也总是在不久后不约而同地变淡。
盛鸢总是很担心,又给他找来很多同龄人。
他不愿拒绝平添麻烦,只好答应。
可当梁听叙的脸出现在他跟前时,他眼睛彻底亮了。
“你为什么……”稍稍冷静下来,盛意问。
梁听叙:“我的爸爸有事出国了,就把我送来外婆家——”
盛鸢:“被我出门碰上,反正都是过暑假,去你外婆家肯定束手束脚的,不如过来和盛意一起玩呢。”
梁听叙朝盛鸢郑重道谢,余光却瞄到方才还在手舞足蹈的盛意,此刻却犹如沙漠中缺水的绿植,蔫了一般,在意问道:“怎么了?”
盛意嘟囔:“没什么,原来你是因为要来你外婆家才过来的啊。”
梁听叙:“就算我住我外婆家,我也会常来找你的。”
盛意抬起上目线:“真的?”
梁听叙在手机上点了点,找出备忘录递给他看:“想和你一起去的地方都写出来了,等你挑。”
梁听叙的话仿佛灵丹妙药,刚才还蔫得不行的绿植,瞬间活过来了,乐滋滋地划着手机。
盛鸢探出头来:“小鱼,妈妈让小梁住进来,不仅想让你陪他玩的哦,乐器和学业,你们都要互相照应照应,补习老师已经给你找好了,八月中旬会来给你上课,小梁也一起上吧,上高中才能适应快一些。”
“我在外面等他上完课就好。”
“客气什么,认识的老同学,多印份资料的事,就这么定了啊,听到没有,小鱼。”
盛意一听到补习就头疼。
平时总是跑比赛,压根没什么时间学习。
“明明高中我读的是音乐学院。”他小声说道。
“文化课也很重要。”盛鸢驳回。
梁听叙似乎有些迟滞,半晌才出声:“音乐学院?”
“嗯,我已经被CAM录取了,”盛意不以为然,反应过来,顿了顿,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正常报的高校吧?你没打算走音乐吗?”
梁听叙移开眼眸:“没打算,我没什么天赋。”
说完,他又打开高德查看CAM到明德高中的距离,看清打车都需要近一小时时间后,舔了舔嘴唇,关掉了手机。
“哎呀,就算远,我们平时练琴,周末也能见面。”盛意注意到梁听叙明显失落的情绪。
“你还要参加比赛。”梁听叙说。
这不就同几年前一样。
两人再度渐行渐远,直至淡了关系。
“不!”盛意突然来一嗓子,给梁听叙吓了一大跳,“我说过的,我这次不会把你抛下的,你、你也不许把我抛下!”
盛鸢给两人倒了饮料,将水杯放至他们跟前的桌上,闻言愣了一下,抬眼望向自己的儿子。
盛意很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很多时候都是顺从她的话,从很少任性,也很少反驳。
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最近的盛意很反常。
事实证明,她感到的不安是正确的。
再接到琴行老师电话时,老师告诉她,盛意手受了伤,进了医院。
她急匆匆赶到,只见盛意红着眼眶靠在候诊椅上,脸颊微红,左手手腕缠着绷带,梁听叙坐在他旁边,满眼担忧,老师正来来回回踱着步。
“怎么回事。”
盛鸢走到盛意跟前,掏出过敏药膏给盛意抹上,却只见盛意应激似地将左手藏到背后,坐直身子,抿着嘴一声不吭。
盛鸢接过诊断单一看,话全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半句。
“盛妈妈,医生说,盛意这个情况,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允许碰钢琴了,”老师声音满含愧疚,“要是我能早一点发现……”
盛意低头:“是我没告诉你们,是我的原因。”
盛鸢深吸一口气,在盛意跟前蹲下,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记不清了。”模糊时间应该就不会让母亲担心了。
“很久之前就会疼了,所以记不清了是吗?”
“不是,是最、最近才会。”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她抚过盛意简单做了处理的手腕,声音有些哽咽。
“我,”刚刚抹完过敏药的盛意,又毫无征兆地开始滴眼泪,眼泪滑过的皮肤,又留下一抹红,“我想着还能再撑几个月的,很快就要出国比赛了,我本想着,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他明明清楚,盛鸢让他学钢琴,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孩子,那个很有天赋,很出名的钢琴家。
那个人为了追求所谓的音乐,离开了这个家。
母亲一直在盼望着他争气。
可他不仅没争气,还将自己的音乐生涯全部断送干净了。
“对不起,”盛意顾不得脸颊痒,呜咽着道歉,“对不起……”
“说什么呢傻孩子,再希望你有出息,能有你健健康康的重要吗?”盛鸢抹掉他的眼泪,“是不是妈妈平时总罚你,是妈妈的错,你不舒服了要和妈妈讲啊,你说出来妈妈肯定第一时间停掉练习,带你去医院的。”
盛意一个劲地摇头。
那个人也是这么练过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都是他的问题。
撑着不说也是他的问题。
平时的盛鸢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有威慑力的话,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他的妈妈最希望的肯定是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痛。
手腕还在不停刺痛。
盛鸢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问他:“是不是很疼。”
以往他会说“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