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的接班人(46)
看上……
确实是看上了……
凌时心虚地没有吭声。
杨新鲜从打印机里取出一叠文件,分门别类地放进文件袋里,装订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一摞文件,于是一连串物件被多米诺骨牌效应影响,掉了一地。
凌时赶紧跑上前来帮忙收拾,随手捞起一个相框,目光无意识地一扫,竟是杨新鲜和张直树的合照——两人站在帝都北街的拱桥上,长期二流子打扮的张哥竟然将自己收拾得格外整洁,笑嘻嘻地将杨姐揽在怀里,身后是繁华的北街小巷,各处挂满了喜气的红灯笼,照片落款竟是十年前的除夕夜。
相框瞬间被人抽走。
凌时愣怔地抬起头来,只见杨新鲜将相框搁回了桌上,一言不发,眼底却藏着深沉的哀伤,或许连自己也不曾察觉。
凌时将怀里的物件捧回桌面,杨新鲜更是执着地将各种东西摆回原处,差了一毫厘都不行,铁了心要恢复原貌。
凌时紧张地搓着手指,他曾听路深讲过张杨二人的事,不过都是些局外人的闲谈,提及最多的就是两人当年是闪婚,现已分居多年。
“谢谢。”杨新鲜在末尾道了声谢,凌时几乎没反应过来:“举、举手之劳。”
杨新鲜顺势倚在桌边,冲他笑了起来:“说实话,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当时觉得你锋芒毕露,也不懂收敛,迟早会被圈里这些汹涌的浪头拍死……”
——“年纪轻轻,争强好胜的心思不要太重,这个圈子很小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谢谢您的忠告,希望与大家共勉。”
凌时哭笑不得,要不是林想那个臭小子在颁奖晚会上故意碰瓷儿,他也不敢这么牛气哄哄地酸一个素未谋面的前辈。
“不过从昨天到今天,我算是对你彻底改观了,”杨新鲜咧嘴笑的时候,耳垂上挂着的一对银色小圆环会撞在一起发出空灵的声响,“你年纪不大,做事倒有自己的章法,不错,怪不得齐董会喜欢你。”
“您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凌时有些动容,毕竟他平时被路深教训惯了,山猪吃不来细糠,还不适应别人这么夸他。
杨新鲜莞尔,随后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凌时,上面是什么统计表,内容还是空白的,有点类似于背景调查:“签合同那会儿我们有试图联系过你的家人,不过一直没联系上。”
凌时的手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很久很接触过“家人”这回事了,唯一的联系只剩下他时不时往他老爸的电子邮箱里发一堆无用的邮件。
大约是人家那位全世界到处飞的顶级精英人士看不上戏子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所以邮件没回过,人也没见过,凌时除了成名之后收到过七大姑八大姨的问候,别的一概没有。
“必须要联系吗?我平时……能自己解决的事一般不会去麻烦他们,”凌时委婉地说,“所以能不能……”
杨新鲜欲言又止,调整再三用轻松的语气回道:“没这么多讲究,填个表而已,你自己填好交给我就行。”
凌时如释重负,杨新鲜左手揽着文件袋,右手提上泡着枸杞茶的水杯,迈开步子朝会议室而去,凌时紧随其后。
走廊上,杨新鲜突然回过头来闲聊道:“别看别人天天叫你小路深,就我跟你接触这么一遭,发现你和阿深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像。”
凌时的脚步停滞了半拍,又很快追了上去:“是、是吗?”
“嗯,想知道为什么吗?”
凌时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然而这位杨大经纪人却突然卖起了关子:“白天不懂夜的黑。”
“啊?”凌时还云里雾里,会议室已经近在咫尺,杨新鲜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像是瞬间摆脱了什么束缚,气场全开。
相比之下,凌时就没这么轻松加愉快了,毕竟里面还有许多熟面孔。
白茵茵就坐在杨新鲜身旁第一个位置,此刻正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见凌时来了,还久违地冲她的小宝贝抛了个媚眼。
凌时留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的时间大约只有两秒,很快,他扬起嘴角,潇洒地从她眼前走过,礼貌却疏离。
白茵茵的眼神僵冷了些。
凌时刚一坐下,忽然意识到在场诸位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八分戏谑外加两分看好戏,凌时无辜地眨了眨眼,随即惊恐万分地转过头去——身边坐的就是林想那个小兔崽子!
林想还是一脸娇羞样,跟昨晚上几乎一模一样,都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谁灵魂附体了,而且多半是个青春期少女!
“时哥……”
“你别叫我!别跟我说话!别离我这么近!”凌时一股脑地叫唤起来,又可怜巴巴地望向杨新鲜,“杨姐我要换个位置!”
第53章 第 53 章
杨新鲜只当是孩子间的嬉戏打闹,完全没搭理,整肃了会场纪律之后便开始交代各项事宜,屋内只听得见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和纸质材料拨动的“沙沙”声。
凌时听得入神,左半边身子却像悬了一枚警铃,但凡旁边的林想有什么风吹草动,凌时立刻就能条件反射地躲开半寸。
林想撒气地跺了跺脚,收到的却是杨新鲜警告性意味的凝视,林想赌气地埋下头去不再搞小动作。手机屏幕悄然亮起,凌时瞥了一眼,林想发来一条消息称:“我就是想跟你道谢!”
凌时:“……”
这道谢的方式还真别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以身相许了呢!
“你正常点,我害怕。”凌时勉为其难地回了一句。
林想坐在原地跟蛇皮似的躁来躁去,实在闲不住,极其认真地编辑了一大堆文字发了过去,可惜凌时已经将手机正面朝下地盖在桌上,什么也看不见。
万世开会倒是秉承着简单粗暴的原则,基本不拖沓,连个尿点都不给人留下,有话就哗啦啦往外倒,没话就拍屁股走人,三下五除二地结束了会议。
万世的艺人几乎没有名不见经传的,都是在街上随便拉几个路人也能混个脸熟的,大家平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散会后便匆匆离去。
林想被经纪人催着赶通告,而凌时依然没有动过他的手机。
该说的话都说了,总会看到的吧……
他心有不甘的眼神在凌时身上停留片刻之后,毅然收了回去,整个人突然释怀,小宇宙熊熊燃烧起来,心境变化得就像以前在升旗仪式下见证红旗冉冉升起,一开始可能哈欠连天,而后不知不觉中,一种潜藏在骨子里的类似本性的东西油然而生,让人瞬间警醒。
感恩归感恩,他还是想赢,不过想赢的对象已经变了。
凌时似乎意识到什么,翻开手机一瞧,嗬,林想竟然给他写了一篇小作文,从上往下大致扫了一眼,中心思想算是看明白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顺便发誓做个见贤思齐的人。
换作往常,凌时早就一笑置之,甚至会变着法子地揶揄他几句,然而——
“……以前确实很看不惯你,说不出具体原因,可能就是单纯地嫉妒,觉得你恃才傲物,还故意在前辈面前装得谦逊有礼,但后来渐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直到昨天晚上,你不仅出手救我还为我说话,倒显得我更像一个心胸狭窄的人了……那时候我才发现,杨姐骂我的话都是对的,我其实最看不惯的是我自己……”
此刻,过去几年的回忆失控地涌上心头——年轻人总爱争强好胜,和平日子过惯了就爱给自己找一堆假想敌,自讨没趣。仔细一想,他和林想两人平时的交集并不多,除了日常互掐之外,还称得上是惺惺相惜的战友,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俩孩子撒泼斗嘴。
可是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和林想很快就要从学校毕业,各奔前程,以后转山转水的日子多了去了,谁还能天天拿小孩子的把戏当饭吃?
凌时审读至最后一句话,哑然失笑,林想这小子竟然一本正经地说:“过去我一直把路深老师当成奋斗的目标,可现在觉得目标太遥远了,所以现在先定个小目标,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才是未来要成为万世一哥的男人!”
凌时拼命忍住笑意,拽拽地回了句“O几把K”。
你不如还是将路深当目标吧……
凌时几不可闻地在嘴边补了一句,放肆地勾起嘴角,可把自己牛逼坏了。
白茵茵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几乎走在了队伍最末端,杨新鲜忽然叫住她:“明星酒吧在小年夜有个派对,邀请了万世,不过齐董跟我交代了,你可以不去。”
即便会议室只有凌时一个“外人”,这位万世一姐仍然颇为厌弃地翻了个白眼:“杨姐,这种事在微信里知会一句就行了,何必拿出来说?”
凌时不懂内情,茫然地看着二人,杨新鲜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赔笑道:“是我多此一举了,别介意,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去忙吧。”
白茵茵在鼻息里闷哼一声,又将懒洋洋的目光落到凌时身上:“放心吧,小宝贝儿,我现在对你没什么兴趣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这次换成杨新鲜茫然地看着二人。
凌时知道卖笑是无法蒙混过关的,索性没有吭声,白茵茵也不认为自己将他逼得不说话就是打了什么胜仗,转而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此处。
“怎么了?”杨新鲜见凌时有些发怵,可这孩子却一口咬定“没事”。
杨新鲜知道凌时刚从医院出来,不宜过度操劳,于是让小吴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车,亲自陪着凌时回家。凌时一上车就躺在后座闭目养神,太阳穴有些生疼,杨新鲜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关切道:“你的脚伤怎么样了?小吴有转告你医生的话吗?”
正在开车的小吴突然胆寒起来。
“嗯,都说了,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反正我这是老毛病,有时候站久了或者跑动幅度太大就会犯,不过都是一阵一阵的,跟别人那些扭伤骨折还是不一样。”凌时这个老练的语气反倒勾起了杨新鲜的惨痛回忆,她悄悄地将自己的脚往回撤了一步。
凌时扒出手机瞧了一眼,路深依然没什么消息,于是他不抱希望地将晚会节目的链接甩了过去,没想到失踪多日的路深终于活了过来,竟是秒回。
“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