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111)
结果一拿起手机喻熹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各类未读的消息一窝乱蜂似的涌出,他窝进沙发里半躺着,一条条的看,慢慢打字回复。
秦晙回去后和朋友们钓鱼去了,他那宝贝也还没开箱。秦晙发语音笑骂喻熹把他的原计划全打乱了,说是这事儿要再另择良辰吉日。他还约喻熹和褚陆之明早赶早一起喝个早茶。
看群消息,周镜钟回应关于王铭关切询问的内容,他说那个派出所所长压根儿没让他们仨面对面调解。
周镜钟说薛伯允和姜言怀一同进了所长的办公室,半个多小时后,出来时仨春风满面,各各都眉开眼笑。
接着双方的家长各自给自家的孩子稍稍做了一下思想工作,然后曾谷让他们仨各自写了一份检讨书,当众念完检讨,两方再互相开口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结了。
典型的中学班主任处理学生打架的常用方法。
看来这事儿暂时在表面上是用一种和稀泥的方式和平干净的办妥了。
另外,薛纪良和周镜钟每个人私信共给他发了四十几条类似“对不起了[流泪][流泪][流泪]”这种表达歉意的消息,王铭则是关心的问他伤口严重吗,喻熹一一给他们回复,让他们几个别担心了。
周镜钟还提及他订了晚上的机票,准备连夜赶回东北,得赶紧飞离这个伤心地儿好好缓缓神。
喻熹照例宽慰了周镜钟几句,然后他避重就轻,插科打诨发表情包,看起来也没个正形。
关于薛纪良的私信,那头给他秒回了。
他拐弯抹角的想问秦晙是什么人,喻熹看着聊天页面上一条紧接一条蹦出来的框框,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太能揣度清楚薛纪良的真实用意。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简单地说秦晙这人只是他们一起玩车模时认识的一个圈内好友,刚好下午那会儿他俩有约,人家怕他耽搁时间就顺道去了派出所捎上他,所以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出又一出。
薛纪良继续问: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这句倒是问得直白,喻熹闭上眼,把手机搁到茶几上,摊开双臂,脑子里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比较合适。
说自己不晓得不清楚?
累、倦。
明明从头到尾,他一点儿事都没惹,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关注这些事?当个路人不是很好吗。好,就算姜家强,他强任他强呗,还有,薛家是什么反应,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真倦了。
喻熹忽然一点都不想再关心这些破事了。
他拧眉在大脑里展开了一番自我说服自我安慰,俨然没注意到席澍清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面前。
......
“纱布呢?”
席澍清盯着喻熹的左臂,声音很是低沉。
喻熹没睁眼,仍自己想自己的,他下意识脱口答道:“丢了呀,湿了...”
席澍清站定,一把抓过喻熹的腕部,抬起他的胳膊细瞧。
喻熹立即睁了眼,只瞅见一个遮光的高大阴影迎面投下,他垂下眼收收神,骤然直立腰身,坐得板正板正的。
“啊,呃...老师,那个,不是...”
“不是!它的确是打湿了,但是是雾湿的......真不是我用水冲湿的啊......”语速明显加快,听语气,有些焦急,像是在害怕席澍清因为他沾水而训斥他。
不料席澍清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放下喻熹的胳膊,又道:“去洗手台上坐好,我给你擦点碘伏,再重新包扎一下。”
“好...好的!”
喻熹得令,片刻没磨叽,小跑着去玄关处。
水台干燥且洁净,这得益于席澍清的一个个人习惯。他每次在这个无水槽的大理石洗手平台上冲洗了手,擦手后还会顺带着把台面也擦干。
他不喜欢大块湿漉漉、带着一滩滩水渍的东西。
席澍清紧随在喻熹身后,随手摁开了玄关廊道处的一长排照明灯。
半个室内灯火明亮,喻熹也从那种莫名的紧张中缓过来,他这才瞄清了对方一身上下的行头。
席澍清穿着一身纯白色连帽款的浴袍,浴袍腰间的带子耷拉在两侧没系上,里头只穿了件黑色的平角泳裤......
他的发梢和胸膛上似乎还挂着几颗莹亮的小水珠。
再往下,一双脚光着,看那样子是从泳池里踏出来随手披了件浴袍就直接进了屋内。
洗手台是半空心的,两边各有两个防水隔层,席澍清取出放在里头的一个医药箱后,才后知后觉地徐徐扯过自己腰间的带子,慢慢系上。
喻熹开始情不自禁的晃起脚,他坐着,席澍清站在他的正对面,他头顶的高度正好到席澍清的肩头,也就是说,与他视线平齐的恰好是席澍清那半裸露的结实胸肌。
他敛眸细细看着席澍清的动作,可他看见席澍清既然是想系,却又不系紧点、不遮严实点......
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席澍清拿出医药盒中的碘伏棉球、镊子和纱布等医疗小用具摆在一旁,他挪了一步,站到喻熹的左手边,又伸手轻拍了拍喻熹来回晃动的小腿肚,开口似是斥他,“乱动。”
声音却不冷也不沉。
喻熹这会儿有点眼馋,他微噘着嘴,牵起耸立的唇峰,不理会,继续晃。
“我腿麻...睡觉时抽筋了......”
“距你睡醒,已经过了多久了?还麻呢?”席澍清用镊子夹出一个碘伏棉球,托起喻熹的胳膊,冲那道口子给他来回刷抹,“你认为这科学吗?”
被人无情揭穿自己只是想撒个娇的本质事实,喻熹也不脸红,他面不改色,“嗯...不仅仅是麻,还有点酸,你给我捏捏腿嘛。”
“......”席澍清也不出言明确表示拒绝,他听了跟没听到一样,兀地不接喻熹的话。
喻熹心里在闷笑,他垂眸观察对方给自己涂碘伏的动作,出声问:“秦大哥约我和小马哥明早一起喝早茶,我可以去吗?”
席澍清手头顿了顿,他玩味半晌,才说:“这种事,你什么时候征求过我的意见?我若说不可以,你会选择不去?”
“哼...”喻熹这下就有点不乐意了,他自言自语道,“也是,我为什么要问你啊,早知道就不问了...”
“门口的博物架上有两块林老爷子前年复刻的9101青砖,品相、口感均属上佳,你明早拎给秦晙。”席澍清不深不浅的继续说道,“秦晙此人,也算是个奇巧的人,你愿意跟他多来往也无妨,可以去。”
喻熹一听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秦晙当时要么不出面,一旦他为他出面了,不管初心是什么,总归他就欠了别人一个人情。
人情嘛,这是要还礼的。
喻熹想了想,颇为严肃的点点头,又说:“听说他因为一纸调令,曾在鄂南和湘北一带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一直都好那一带产的黑茶,而且他最喜欢的好像就是青砖。不过这...您是怎么知道的......哦,小马哥......”
他想通了后总结道,“还是席老师您想得周到!”
席澍清将棉球丢进纸篓里,收好镊子,才缓缓开口:“该怎么说...”
他的话没说完,话头被喻熹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噫呀,这我心里有数,我办事您就放心吧...”
席澍清闻声不再多言,他剪下一小块纱布给喻熹敷在那个痂壳上,又剪了四条胶带贴好纱布,喻熹感受着他指下动作的力度,一时也不说话了。
这个男人对跟他所发生的肢体接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轻轻的、柔柔的,像丝滑的锦缎,像庭院中如水般铺陈一地的月光。
“还疼么?”男人突然轻声问道。
喻熹随即一滞。
这是事发到现在,这个男人主动询问他的第一句“疼么”。血凝固成痂后,他其实没觉着疼了,可是他却能从刚刚的这个问句中,清晰真实的感受到刻在男人心中的那种疼痛感。
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矫情和多情。
喻熹呼吸声变紧促,他小挪了一下臀部,面向席澍清,贴近了些,用双臂紧紧搂上他的腰身。
席澍清也一滞。
“不疼了,真的。”喻熹使劲儿摇摇头,他紧接着就刻意地岔开话题,“老师,我饿了...”
“你的猫粮在保温柜里,你自己去端出来食用。”
席澍清淡淡地说完就掰开喻熹绞在自己后腰处的手,那硬生生的手下动作将他衬得有些薄情。
喻熹被他言语里和手头间突如其来的疏离感搞得有些发懵,他倒回去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啊。
究竟是怎么了...
席澍清仿若无事的正在收纳医药箱,喻熹不露声色,坐着不动,紧盯着他收纳的一举一动。
直到席澍清扣好医药箱的盖子,弯了弯腰将它放回原处,等他直起腰杆了喻熹才出声说:“什么叫我的猫粮?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吃一点嘛...”
席澍清冲喻熹缓缓摇了摇头,意在表明自己拒绝他发出的一同用餐的邀请。
“拒绝?嗯......过午不食?这是什么戒律清规?”喻熹自己稍作思量,他知道席澍清晚间很少进食,但也不至于滴水不沾吧,更不至于半点面子不留直接拒绝他的邀请。
想到这,终于,他撩起眼帘,大胆的仔细瞅席澍清的那双眼,那张脸。
他要从他的眼睛里寻到蛛丝马迹。
不过几个吐纳的功夫,喻熹唇边就绽开了朵朵用金色蜜糖勾勒成的花儿,在他颊边,几分得意,几分了然,几分妖冶。
因为席澍清眼中可没有一丝半缕他刚刚表现出来的那种淡漠和疏离感。
他眉眼之际有璀璨的星屑,有火红的星点,同时,他还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种极力的抑制感。
喻熹会笑是因为,他差点忘了,此刻他们这种面对面的姿势,这种距离,两人身上都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