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54)
喻熹对法制史这种纯理论的学科是真心不感兴趣,再说史学这玩意儿本身就完全是属于纯文科领域的知识,因此他估摸着自己为了高质量的完成这份作业很可能得花不少功夫,笨鸟先飞嘛,至少得早些开始找书看书,他下了课就直奔法学院的图书馆选书去了。
结果到了图书馆,找到了放置法制史书籍的书架,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黑人问号脸.jpg。
法制史对本科生很不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敌意。
很多拓展类的课外书籍都是学术专著或者半白半文的文风,许多研究生或博士生都得先去系统的学习一遍文言文再来读文献做研究,没点语文里文言文的理解功底根本不配读书,几个句子都读不通顺还谈什么写读后感。
喻熹无语,搬了十几本书挨本翻了好一会儿,一本都不合适,看不懂、看不懂、还是看不懂,两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半点头绪。
他蔫蔫的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好办法,他去找了本刘教授写的专著。
大学里的教授出书,写论文写专著,编教材都是除授课外的日常工作事务,这也是验证他们学术科研能力高低的唯一方式。
刘教授的专著里一定会出现他个人与众不同的观点,喻熹决定就算读不懂也要硬读下去,投其所好,完全支持他的论点。
这至少可以证明他有完成作业的诚意,也可以证明他还是很关注授课老师的学术动态的,他琢磨着刘教授就冲他跟他的这一点点所谓的观点一致、志趣相投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高分吧。
喻熹打着如意算盘,拍板决定了就借那本厚达六百多页的专著。
他抱着书出了图书馆,拿手机单手刷了刷消息,看到几分钟前席澍清给他发了条:在哪?
喻熹打字:咱们的图书馆。
法学院的师生因为这个专业图书馆,都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为了有别于学校的公共大图书馆,于是约定俗成都把这个法学院独有的只存放法律类书籍期刊的小图书馆称为自家的图书馆。
席澍清秒回了一句:上来。
喻熹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了,法学院这边的绿化和风水很好,蝉鸣蛙啼的夜间交响曲响彻了半边天。
他纳闷这个点了席澍清还在办公室?不过他也没多想,扭着脖颈就慢慢地走楼梯上了五楼。
他脑子里全是什么这个制度那个研究,比如什么《秦律通论》、《明大诰研究》、《明清土地契约文书研究》等之类的。
法学狗的无奈,天天脑仁疼,发际线也日渐退后......
整个第五层就席澍清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大学可没有强制的晚自习,也不要求老师坐晚班。
晚上还留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勤勉敬业,真感人呐,喻熹准备进门先调侃席澍清几句。
门是关着的,喻熹也不敲门直接开门就进去了,里面开着空调。
他办公室里空调的制冷效果比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强。
学期即将过半,初夏悄然而至,气温在一天天的拉升。
席澍清真的还在办公,他正埋头手写期中教学评测的报告。
他循脚步声抬头,只见喻熹正拧着眉心紧盯着他。
席澍清还系着那条鹅黄色的窄领带。
“我说孔雀大人,你能不能把你的尾屏收一收?”喻熹放下书,他直接就往办公桌的桌边一坐,然后肆意地晃着脚。
席澍清直接无视了喻熹无礼的动作,他合上笔盖,“你是不是掉到醋坛子里去了?”
喻熹斜眼看着他,“说吧,叫我来干嘛?”
“来,帮我登记分数。”席澍清拿起一沓试卷递给喻熹。
“打扰了。”合着就是叫他来做苦力呗,喻熹站起来,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
席澍清起身,他先捉住喻熹的手腕,拉他一把,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肢。
他低头把下巴搁在喻熹的肩头,嗅嗅少年身上的草木香,“是,都怪我,怪我孔雀开屏,怪我不知收敛。”
这小家伙太缺乏安全感了。
喻熹先是僵了一下,他感受着男人扑在他脖颈动脉处的温热鼻息,听着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一时没出声。
“我的小花猫儿,你怎么才来啊。”他接着低声说道,如同呓语。
如船舶在海中触礁,又在滩岸搁浅,几番事故,喻熹方寸大乱。
“我...我走楼梯上来的。”喻熹下意识地喃喃道。
喻熹转过身,席澍清没穿外套,他把手搁在席澍清结实紧致的臂肌上,指尖蹿过了小电流一般。
他抬眼看着席澍清露出了些许倦意的脸,心头一软,他问:“忙了一整天?”
“嗯,给你们上课、回来开会、下午监考、改卷子、报告还没写完,还有...”席澍清垂眼凝视喻熹透彻的明眸,慢慢地说。
“好好好,我留下来帮你行了吧。”喻熹出声打断,挣脱席澍清圈着他的有力的臂膀。他被眼前男人含情黏腻的目光盯得有些羞臊。
喻熹拿起那沓改过的试卷,随手翻了翻,“这是什么卷子?”
“二班期中考试的试卷。”
“所以...你这算是给我泄题吗?”
“我出了两套卷子。”席澍清坐回原位。
“呵呵哒,也就您有这闲工夫。”喻熹坐在他对面,“名册表呢?”
席澍清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找出一个Excel表格打开后,把笔记本推给喻熹,“喏,仔细别出错。”
喻熹轻嘁一声,不想理他。
他翻着试卷找到对应的人名挨个录入分数,翻着翻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卷子这么简单,他们的得分竟然都不高...二班这么水?”
“二班跟你们班相比...确实是差点火候。”席澍清写着报告,笔都没停,他不咸不淡的做了个评价。
喻熹作为一个有集体荣誉感的班长,听了这话自然是有点小得意,“我们班什么时候考?”
“下节课。你们班要考的那套题,比这套难,你可以让同学们好好复习复习。”
“啊?不是,席老师,这不公平,您要一视同仁啊!”喻熹立马就不乐意了,他振振有词:“我谨代表全班同学表示抗议。”
席澍清停下笔,扬起的唇角显得人畜无害,“喻班长,不好意思啊,抗议无效。”
喻熹重重的撂下手中的卷子,咬唇歪着脑袋看着席澍清,无声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试题的难度和你们的能力是相匹配的,放心。”席澍清看着喻熹的模样,只觉他异常的可爱。
他余光扫到桌上喻熹进门时放下的书,似是想到了什么。
“刘教授的书...你准备通读这本书?”
“唉,甭提了......”喻熹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半趴在桌上,神色郁闷困顿。
他仔细地跟席澍清讲了他的烦心事儿。
席澍清听完后,静默思索了一会儿。
半晌他才开口淡淡说了句:“这本书你不必看,你看不懂的。”
这话说得,赤裸裸的鄙夷啊,喻熹没忍住皱起眉。
“你可能不够了解刘教授。其人年事已高,上课时虽不见得有多高的激情,但他在学术研究上至今仍饱有高度的热情。跟中法史相关的书籍其实非常多,对你来说,做功利的考量,你任意挑一本他未必看过,只要写得有模有样都能拿高分,但如果你挑他的书阅读写作,他一定会挑出来重点关注。写得好也就罢了,要是读得一知半解写不好...”席澍清没了声儿。
喻熹会意,他顺着席澍清的话往下想。
他们那种站在巅峰孤独求败的高级知识分子讲究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文人清高,一个门外汉看自己的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专著,半懂不懂就敢评头品足,作为作者他肯定会觉得这是玷污了他作品的行为,不能原谅。
那倔老头儿一定会给他一个低分,搞不好挂科都有可能。
喻熹的脸色逐渐缓和,席澍清说得很有道理。
席澍清又接着跟他说:“刘教授是国内研究中法史泰斗级的人物,他是秦律研究方面的权威专家。”
“当年云梦出土秦简的那个墓,他跟着考古队员去现场参与了挖掘,据说他抱着那些带着土的竹简两眼放光,时时刻刻都不肯放下...”
......
席澍清起了兴致,他缓缓地跟喻熹说着刘教授在学术界文斗的一些趣事和他曾经听闻的关于他的一些往事,很有意思,喻熹听得有些入迷。
慢慢轻缓的讲述过去,讲述唏嘘往事,讲带着历史厚重感故事的男人,总是格外的迷人。
“那他一个博导怎么愿意来教我们这些本科生啊?”照席澍清这么说他们法学院卧虎藏龙啊。
“院长三顾茅庐请他出山,花了不少功夫,具体细节他也没跟我讲过。事实上,教本科生对他老人家来说才是最省力的,你们应当好好珍惜这个老教授。”
“得!可老爷子上课是真没啥激情,一条直线那种,催眠曲似的。啧,我感觉我是无福消受了。”喻熹摇了摇头。
席澍清向后靠,笑了笑,“你不用操心了,这本专著不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看,我回头另给你找一本。”
“嗯...”
“再有这样的忧心事,直接来找我就是了。我又不是没读过本科,你现阶段的所有问题,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在死胡同里打转,浪费时间,有那时间不如来陪陪我。”席澍清的声音有抚慰人心的魔力。
跟比自己年龄大的人谈恋爱有什么益处?你走过的每一步或是即将要走的每一步,他都曾走过,都提前为你探过路排过雷,而你只需要径直大胆无后顾之忧的走一趟就是了。
他牵引他走出误区,越过混沌,给他指路,毫无保留的展示了他经历知晓拥有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