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96)
他绕过客厅,透过大面大面的落地窗观摩他在夜里没看清楚品种的那排竹子,是紫竹,不高,但长势喜人。竹竿已呈现出一种紫黑色,韧而有节,枝杆挺立,喻熹抓着自己腰间的带尾把玩,靠窗静静观赏了一会儿这种被古代文人称之为君子的植物。
他的心情像屋外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喻熹回头寻着宋应雪,笑呵呵的跟她聊了几句,顺便吃了两片吐司。
宋应雪给他舀了一碗她做的老酸奶,上面撒了层坚果粒,喻熹拿小勺品尝一口,边跟宋应雪调侃“全国特产老酸奶”这种奇怪的旅游特产乱象,没想到宋应雪对这个话题极其感兴趣。她拉着他深入交谈,后来两人谈及传统食品手工工艺的衰败和城市记忆的虚无,喻熹口干舌燥,还有点词穷,就找借口说要去看看席老师起床没,然后抱着那碗没吃两口的酸奶跑了。
进屋后他半点不客气,把遮光帘全拉开,阳光陡然划破一室幽暗,光明接踵而至。
席澍清还没醒,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翻领冰丝睡衣,端庄又规整,腰腹间搭着一条米白色的薄珊瑚毯,半点儿没露。
他稍稍更换了个睡姿。
只见他上半身靠在一摞高低枕上,身侧空出一块小三角,他伸手撑着侧脸,另一手搭在小腹间,整个身子大幅倾斜。
那姿势极为潇洒出尘,像狷狂的诗人饮酒后醉卧在深山松枝间,他周身是不容亵渎的团团仙气和满盈四溢的才气,他躺在白云深处半梦半醒,倘若他眉叶微颦,指不定便是思如泉涌,准备甩袖挥笔作首惊世骇俗的诗篇。
洁静精微,骏极于天。
喻熹忽然想到了这八个字。
他拜服于这种超然的气度。
不过片刻后,他又调皮腹诽,以这个姿势真能睡得着吗?即使是睡着了也不舒服吧?
他站定小声喊道:“席老师——”
床上的人没应。
他稍微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应。
连眼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喻熹心虚地揉揉鼻尖,决定搞点小动作。
他用弧形的勺背蘸了一面稠厚的老酸奶,一点点的像给自己涂唇膏一般,把乳白色的奶块抹匀,涂到自己的嘴唇上。
放下碗和勺。好,嘿嘿,搞定了。
他一步一步,后脚掌落地,做贼似的凑近席澍清的脸。
面对他,双手撑着膝盖俯身。
接下来毫不犹豫,将嘴唇嘟成金鱼嘴的模样。
“啵——”
他一大口亲到席澍清的左脸颊上,把一圈白色奶印闷实的戳在了他的脸上。
席澍清霍然撩起眼帘,但他眼底不甚分明,依稀可见幽眸里有些许惺忪朦胧的水雾笼罩。
喻熹风云不惊,他趁席澍清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又噘嘴一口盖到了他的嘴角处。
“叭——”
席澍清只觉甜浓的奶香扑鼻,有滑腻温热感自脸颊传导而上,定睛一看眼下有两瓣带着奶渍的唇肉不断逼近放大,其后是喻熹那张不怀好意的俏脸。
作为洁癖患者,自己的脸在恍惚间被人弄得黏黏糊糊,他既不恼怒,也没有将罪魁祸首一把推开。席澍清只是放下胳膊,枕着高枕仰面半躺半靠着。
喻熹看他没什么抗拒的表现,气焰就更加嚣张了,他想着自己唇上应该还剩下一点点奶渍吧,索性就把席澍清的脸当餐巾纸使用。
他又凑近了几公分,冲席澍清的左脸对称着一印,还用唇部剐蹭了几下。
末了他无辜的说道:“你醒啦,睡美人——”
席澍清闻言直接抓住喻熹的手腕,顺手一拉,把人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喻熹一时失重,上半身沿床边趴在席澍清的胸膛上。
后者轻松一勾腿,再揽住喻熹的腰身,他整个人就像一只小奶猫一样四肢岔开覆在男人结实的身上,席澍清顺势搂紧了这只顽劣调皮的猫儿。
喻熹现在大胆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连趴在席澍清身上都会感觉羞到没脸见人。
他伸手勾住席澍清的脖子,看着他的眉眼嬉皮笑脸,用很欠揍的语调问他:“可不早啦席老师,我的叫醒服务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贴心特别周到?”
特别贴心特别周到?席澍清无奈牵牵嘴角,他屈指刮了刮喻熹的鼻梁,沉沉出了声,“小妖精,净祸害人...”
他一睁眼就得面对这只擅于蛊惑人心的撩人精。
“啊,什么叫净祸害人,我只想害你。”喻熹淡定点舔尽了自己嘴周的奶迹。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祸害一下吧。”对方说得极难为情。
喻熹听着他的语气,干笑,“勉为其难?呵呵辽,真是难为您了呢...”
他眼瞅着席澍清也没打算及时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就任由那些浓稠的奶印在脸上沾着挂着。
喻熹不禁好好地欣赏了一番自己恶作剧的成果,他没忍住搞怪的哈哈大笑了几声,席澍清也只是不惊波澜般的薅了薅他的后脑勺,没说什么。
等笑够了喻熹才转念寻思着要是风干在脸上肯定会感觉不舒服,他还算有点良心,抽了湿纸巾给席澍清一一擦净。
“虽然花着也挺好看,但...嗯,还是得给你擦干净...”
席澍清感受着喻熹手下难得细致的动作,他很享受当下他们两人之间的温情氛围,他用心细细体会,没再接话了。
室内静谧安宁,喻熹擦完后随意抛开纸巾,把脸埋在席澍清的肩窝,接着又紧紧地搂上他的颈部。
一觉醒来,见着人了,他其实有很多的话想问席澍清。譬如,他想问问他,白瑾都跟他聊了些啥、说了些什么,想问问他们在联系的过程中白瑾有没有为难过他,他想知道那个过程。
以及,他还想问,为他,真的值得吗?
可他又...问不出口,因为没必要。
从一个人所做的一些事情中自然能揣摩出他背后的想法。
值得吗,对于这个男人而言,不值得的人和事,他根本不会留神多看一眼,就是因为他自觉值得,所以才会为他做那么多。
问白瑾有没有为难他?答案是肯定的,但依照席澍清的性子,他定会举重若轻,三言两句就把自己搪塞过去。
那个过程以后再亲自找白瑾问一下比较合适,因为席澍清若真想说,肯定早就说了。
席澍清阖眼,抚摸喻熹的背脊线,喻熹挪动脑袋,换了个方向,埋于席澍清的另一个肩窝。
他的视线范围内正好能看到床角边有一盆高大的柳叶麒麟,这种大戟科的沙生植物易养活,是吸甲醛的一把好手,但它的造型颇为冷淡,叶片细长,喻熹认为又秃又粗糙,绿意不足,他不喜欢。
他皱皱眉,似是无意的借用古龙体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柳叶麒麟,有毒。”
席澍清闻声不语。
“我记得我姥姥跟我说过,柳叶麒麟的枝液有毒。”喻熹装模作样补充道,“老师,这你应该晓得吧?”
席澍清不明白喻熹这是打算唱哪一出,他只是淡淡应道,“嗯,一盆摆件而已,不碰即可。”
“老师...”喻熹又幽闷的出声了,“我觉得你也有毒。”
“嗯?”
“我不但碰了。”他越说鼻头越酸,“而且我还选择了...饮鸩止渴。”
席澍清睁开眼,良久,他慢慢支起身靠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喻熹说:“彼此彼此。”
若非要说对方是毒,那他们都甘愿服毒,彼此彼此。
喻熹一下子松开他,从他的身上滑下去,离他远了些,跪坐在一旁。
席澍清扭头垂眼看着喻熹,瞧见了他渐渐在发红的眼眶和微微翘起的嘴。
他故意冷声说得薄情,“你要是再哭鼻子,我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喻熹听了一愣,垂首半晌后,他突然自顾自地咧开嘴笑了。
对,他怎么想就怎么感动,他的确是很想掉眼泪,可他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泪。
算了,不矫情了,记在心里就是了,这一出过了。
抬头,喻熹换了张脸。
他问:“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席澍清答得笼统:“在你睡着之后。”
“我听宋姨说...你喝酒了?”
席澍清不答,默认了。
喻熹先是闷哼了一声,又僵硬地质问他:“你的小郑呢?他为什么不替你挡酒?”
席澍清微微扬起唇线,面对喻熹的这类盘问,他竟然觉得耐人寻味。
“他?他自顾不暇。”席澍清把手伸向喻熹,示意他靠近自己,“还有,纠正一下,只有你是我的。”
喻熹一动不动,他疯狂遏制自己想向上提的唇角,刻意板着脸继续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哪儿感觉不舒服?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席澍清收回手,没作答,他起身下床,边说道,“我倒是听宋姨说...某个小可怜对自己曾经没能吃两颗荔枝的那件事啊,一直耿耿于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喻熹一听这话,心中先是一怂,面上又立马表现得义愤填膺,他高声说:“什么都别说了!我正式宣布,我跟宋姨的战略同盟,瓦解了。”
席澍清笑笑不说话,他当着喻熹的面,开始自上而下一粒粒解开上衣的扣子。
“你...”喻熹一皱眉头,他大喊,“你想干什么!”
“你把那种含糖的奶制品沾到我的脸上,难道我不需要去清洗干净吗?”
“额......”喻熹突然无比后悔。
席澍清其实一直有晨起沐浴的习惯,他把睡衣搭在一旁,直接抓过喻熹的脚踝,抄起他的膝窝把人横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擦是擦不干净的,作为肇事者,你得帮我清洗干净。”
喻熹知道席澍清是想跟他一起沐浴,他耳尖唰的一下红了一大半,“那...那我只负责给你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