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34)
能不能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撩啊。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嫌弃我吧。”席澍清又补了一句。
喻熹把头埋得更深了,他拿着勺子的手抖了抖,还是不接话。
空气中涌动着黏腻不明的气息。
“哎呀,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呀,小喻,这粥还合胃口吧?”宋应雪给席澍清盛了一小碗粥,端给他,然后走到喻熹身边,拉开椅子坐到他身旁。
“嗯嗯,合胃口的,特别好,很鲜。”粥底软糯,三文鱼的口感细嫩爽滑,口味不咸不淡,确实不错。
不过两三个小时,准备食材熬粥,而且还做了三份不同的粥,这宋姨果然是个能人。
宋应雪一笑,开始跟喻熹拉家常,“小喻是哪里人呀?”
而后喻熹就开始跟宋应雪很自然的聊起来了,席澍清食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打断,也不插话。
他吃得很少,且慢条斯理,气定神闲。
席澍清刚搁下勺子,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他拿起手机起身。
正在交谈的两人噤声,席澍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俩继续,自己转身离开了餐厅接起电话。
于是宋应雪和喻熹继续拉家常,当然,主要是聊喻熹自身的情况。
十来分钟后,席澍清下楼,他换了一整套更正式的西装,拎着一个商务风的牛皮公文包,拿着车钥匙,像是有急事,准备出门。
他快步走到餐厅,快速的交代,“我现在有点事,得出门一趟。喻熹,你晚上留在这,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宋姨讲。早点休息,不准乱跑。”
“噢噢,好。”席澍清的语速匆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喻熹只好放下勺子,乖巧的答道。
“嗯,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宋应雪起身送席澍清进了电梯。
席澍清一走,喻熹就没胃口了,他穿过客厅,透过落地窗看席澍清开着一辆S级的奔驰出了院门。
宋应雪看席澍清一走喻熹兴致缺缺,就主动开口跟他聊席澍清、席家和她自己。
原来宋应雪是江浙一带的人,她生于一个贫寒的茶农家,年幼丧母。
席氏夫妇有一次去江浙的小村落拜访一位隐居的老茶人时偶遇了她,席母看她机灵利索就把她带在了身边,并亲自教导栽培,一直待她有再造之恩。
宋应雪从此一直陪伴在席母身旁,这一晃就是几十年,她尽心服侍席母,竟也未曾婚嫁。
宋应雪可以说是看着席澍清长大,一直把他当亲生子看待。她见证了席家的起落兴衰,也算是席家的长辈之一。
席母多年前与世长辞,宋应雪因忧伤过度,差点一蹶不振。
席澍清不忍,于是把她带离了现位于东南亚的席家主宅,让她来南城跟着他一起生活。
宋应雪换了个生活环境,也明确了自己下一个要照顾的对象,就是她女主人的亲儿子,于是这些年她也慢慢地减轻了哀思,竭力照顾席澍清一个人。
真是一段令人唏嘘的人生际遇。
之后宋应雪带着喻熹参观了一下别墅内外,屋外倒比较寻常,后院只有一个游泳池。
屋内的第一层是客厅、餐厅、酒水吧台、厨房、健身房、一个小型的室内篮球场和宋应雪的卧室。
喻熹进了那个小篮球场就不愿意挪步了,没想到席澍清现在还玩篮球呢,他问宋应雪说席老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在家里搞一块篮球场地呢。
宋应雪凝神想了想,又轻摇了摇头,她说原来这个室内篮球场是个大茶仓,今年年初的时候席澍清突然决定把它改了,就装修成了现在的模样,她还说席澍清有时自己也会玩玩。
喻熹听了暗搓搓的兴奋,他心想篮球总可以算他本人的强项吧,以后一定要拉上席澍清一起打一场。
拾阶而上,二楼是席澍清的卧室、衣帽间、茶仓、茶室和一个小音影室。
第三层除了一间小卧室剩下的都是书房,整个三楼倒像是图书馆。
一栋楼就三间卧室,最小的空间竟然是一楼的客厅,很显然,这栋楼纯粹就是个人私用,根本不具有待客的功能。
宋应雪也看出了喻熹的想法,夜幕快降临了,她随手打开三楼他们所到之处的灯,笑道:“这家里啊,常年冷冷清清的。在我的记忆里,阿清还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什么人呢,今天可是这栋房子最有人气儿的一天。”
喻熹低头敛眼角一笑,这么说,他可能是第一个呀。
“对了,来看看。”宋应雪拉起喻熹,带他进了一间书房内。
确切的来说并不是书房,陈列展示,挂放着的全是摄影作品,这是间摄影展室。
“这是...”
“夫人是位业余摄影师,这些全都是夫人生前的作品。夫人在她生命的后半程爱上了摄影,经常飞往世界各地拍拍拍,当然,这些只是她所有作品中的一小部分,阿清因为特别喜欢,才从席宅带过来的。”
喻熹扫了几圈,一小部分,也够多了。
日月山河,星辰大海,都是一手的高清图,各种自然风景都有。也有花鸟鱼虫,其中最多的是兰花,看来席母也喜欢兰花啊。
再细细一看,有几张是席澍清在朋友圈发的兰花图,原来它们都出自席母之手啊。
有几张人像,都是席澍清的个人照,没有其他席家人入镜。
“宋姨,怎么没有席夫人的照片呢,我好想看看啊。”喻熹好奇,撒娇道。
“都说睹物思人呐小喻,更别说是看着照片了。唉,你跟我来吧。”
宋应雪带着喻熹下到一楼的客厅,然后从她的卧室里拿出一本又大又厚的相册。
喻熹终于得以一窥席母的真容。
席母很美,那是一种知书达理、温婉娴雅且脱俗的美。
人言相由心生,她的五官温润柔和,一看就感觉是个蕙质兰心的女人。
席澍清跟其母有七分相似,估计性格的形成方面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她的影响。
整本相册里大部分都是席夫人跟宋应雪的合影,在各个年龄阶段的,正式或不正式的各类生活照,她们俩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姐妹花,当真是主仆或者说是姐妹情深。
宋应雪慢慢翻动着相册,沉浸在往事中,她指着一些照片跟喻熹絮絮叨叨的讲着照片背后的故事和时光。
相册翻了四分之三,才有席澍清入镜的照片,照片的画风就变得有点像是两个姐姐带着弟弟了,喻熹一张张认真的翻看,贪婪得想要从照片中寻求席澍清过去生活的痕迹。
“阿清收到了大学本科的入取通知书的那天......”
“这是阿清在国内读研期间我们三人在最高法门前的一张合影......”
“这张,那天我们一起在一个日式庭院里喝茶......”
“这张呢是阿清带我和夫人参观亚琛大教堂......”
“这是他参加博士论文答辩会后的那个下午,真是风和日丽呢......”
喻熹跟在宋应雪的回忆,跟着她有点缥缈的声音,看着照片,仿佛自己大致也走了一遍席澍清曾经走过的路。
“这张......”宋姨突然顿住。
喻熹跟随着她的视线看着她手下的那张照片。
是一张喜照。
喻熹瞬间愣住了。
是席澍清的婚礼照。
照片应该是在婚宴上拍的。
照片中从左到右的人物顺序是席父、席母、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席澍清和宋应雪。
席澍清跟那个女人穿着成对的带龙凤元素的红金色相间的中式对襟喜服,其余的人也穿得很喜庆。
那个女人长得很周正,大家闺秀的模样,仪态大方,她挽着席澍清的胳膊,席母挽着她的胳膊。
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美满的笑容,包括照片背景里可以看清的前去赴宴的宾客。
席澍清是所有人里面穿得最红的,仿佛也是笑得最甜蜜、最满足的那一个。
喻熹再一看,中间的这对璧人还带着同款的金色对戒呢。
真刺眼。
反观之前席澍清跟夏锦妍挽手前行算什么,那根本不值一提。
这张照片所传达出来的信息,是双方父母家长满意,结秦晋之好,在家人朋友的见证下新人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什么叫佳偶天成、天作之合?这才是。
喻熹觉得自己跌进了冰窖里,浑身僵住冻住,他就直勾勾的看着那张照片。
恨不得可以用眼神戳穿它。
呵,是了,觅得良人的是他,迎娶娇妻的是他,抱得美人归的是他,接受亲朋好友祝福的也是他,那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人生四喜之一,洞房花烛夜,人家凭什么不能笑得甜蜜满足。
喻熹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不知道为什么,宋应雪也看着那张照片也一言不发,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冰冻住了。
良久,喻熹才艰涩的一笑,率先开口了,他艰难的挤出沙哑低闷的喉音:“席老师穿喜服的样子真好看。”
宋应雪闻声这才回了点神,“啊,喔,是啊,阿清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呢。”
说完她关了相册,躺靠在沙发上,神情恍惚,似是又沉溺在了那段过去的岁月里,模样很是失态。
喻熹觉得自己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了,他胸口堵得慌,鼻子眼睛都是酸胀酸胀的。
他可没注意到宋应雪的失态,他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失态。
他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假意拿起手机蹙眉看了看,然后撒了个谎。
他飞速的说:“宋姨,我刚刚收到消息说有两个男同学起冲突打起来了,我可是班长啊,事出紧急,我们辅导员叫我马上回去看看,我就先回学校了。”
他倏然起身,差点儿没站稳。他先深呼吸定了定神,然后头也不回的连走带跑,他到门口换上鞋就往外跑。
宋应雪在后边呼喊着什么,但他抛诸脑后,自动屏蔽,一句都没听清。
怎么可能听清,他脑子里比浆还糊,比乱麻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