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宠溺(110)
十七岁,他通过优异的综合成绩破格进入记者部,二十五岁,荣升联合国记者部主任,
在豺狼虎豹当道的尼威尔,硬是杀出一条属于omega的路。
联合国称他为生长在天空中的大格丽花,寓意为:和野风一样永不消止的希望。
然后,二十七岁到了。
振翅高飞的雄鹰被折断翅膀锁在高塔上,季庭屿熠熠闪光的人生戛然而止。
他还要往前,被臧先生拦住:“跳过吧,没什么好看的。”
季庭屿眨眨眼,通过缝隙往那个空间里看,是血淋淋的审讯室和长箱子。
他浑身一僵,如惊弓之鸟般缩回脚。
下一次风沙扬起,把他们带到落满梧桐叶的墓园。
夜色静谧,月光像是流动的纱落在一排又一排起伏的墓碑上,最清晰的那块上面赫然贴着季庭屿的照片。
“这就……死了吗……”
他心里空落落的,透明的指尖抚摸着照片上的自己。
臧先生告诉他:“你的进度条走完了。”
“原来一生这么短啊。”
“但你过得很精彩啊。”
“这算精彩吗……”
季庭屿苦笑,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投胎?还是消散?
虽然死过一次,但他对流程一窍不通。
“跟我来。”臧先生带着他继续往前。
季庭屿发现一直指引他们的那盏灯光越来越暗,沿途的景象也变得黑白,与刚才的鸟语花香色彩艳丽相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刚要说这好像不是我的人生,就看到了下一个空间的主人公。
贺灼蜷缩在小阁楼的床上,抱着台电脑抽噎,他身上、床上、地板上,全都是血,像条黑红色的暗河把他包裹其间。
季庭屿的心骤然揪痛起来,忘了自己只是一缕鬼魂,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跪在贺灼面前,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块花盆碎片,在手臂上一刀一刀地自残。
“哥……你在干什么?”
猫咪痴傻地张着嘴巴,心如刀绞。
但贺灼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感觉不到疼似的把整条手臂活生生划烂。
季庭屿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手臂上流出来,仿佛那些刀子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贺灼,你别这样……别划了……不要这样……你到底在干嘛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去叫贺灼,掰他的手,抱他的胳膊,甚至把自己的手臂挡在刀锋之下。
但是于事无补。
刀子穿过他的身体,又快又狠地割开血管。
血快流干了,贺灼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沾满泪的脸像鬼一样惨白,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又打开药瓶大把大把地往嘴里灌药片。
季庭屿认得那是前世娃娃脸给自己吃的药。
“别吃!不要吃这个,吃多了人会傻的……”
他傻乎乎地去抢瓶子,去捂贺灼的嘴。
可指尖一次一次地横穿而过,他终于认清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崩溃地瘫在床上。
贺灼倒在他旁边,空洞的双眼望向他的方向。
“对不起,小屿,你是不是很疼?”
季庭屿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了,摇摇头说我不疼了,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可贺灼眼里流出更多的泪:“他们怎么能那么对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
季庭屿怔了怔,意识到不对。
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台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无声的监控录像,录像里发生的事曾在季庭屿的噩梦里上演过无数次。
“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不敢想贺灼看到这段录像会有多绝望。
果然,转过头去,贺灼已经握着刀割上了另一条手臂。
“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季庭屿厉声嘶吼,歇斯底里地冲到床边要把电脑砸了,可是身体却猝然扑空,他被卷进风沙里,裹挟到下一个空间。
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仿佛这就是贺灼人生的底色。
季庭屿飘飘荡荡地跟在他身旁,看到高大强壮的alpha愈发消瘦,身体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腐败,白天用高强度工作麻痹自己,晚上就整夜整夜地在噩梦中抽泣。
他从贺氏退出,住进山里。
散尽家财在各大贫困山区盖了成百上千所希望小学,每所学校都起名叫“怀屿”。
他带人亲力亲为地建房填瓦,每经过一座或破败或繁盛的庙宇时都会进去叩拜祷告,就连荒山底下简陋的福德宫都不放过。
不知道在哪个村子盖希望小学时,返程途中下起特大暴雨,他坐在车里看到路边有一个村民自己搭的漆红小庙,命令司机停车,伞都不打顾自下去。
走到小庙前,径直跪下。
瓢泼大雨瞬间把他全身淋湿,但他毫不在意,拿出香给这路边不知名的神点上。
司机下车撑伞,却不帮他遮雨,只遮住他面前的三根香火。
照例跪拜三次后,他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季庭屿跪在他身边,听到他说:
“不知道您是哪路神仙,如果有幸能听到我的请愿,烦请您去帮我看看我的爱人。”
“他叫季庭屿,是一位优秀的战地记者,救助过很多人,曝光过很多事,去年六月被我害死,享年二十九岁,距今已经离开近一年,却从来不肯托梦给我。如果您能找到他,麻烦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如果好,就不要再打扰。如果不好,请您帮我照顾照顾他,每年清明寒食我都会来祭拜。不胜感激。”
说完这些话,他将头抵在被雨浇湿的泥地上。
季庭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到他等到三根香全烧完才抬起头,站起身,转身离开。
司机问:“还要不要去下一个小学。”
贺灼说:“不去了,回家吧,早点睡。刚刚才拜过神,他今晚也许会来我梦里。”
车开走了,季庭屿没有再跟。
他知道贺灼今晚等不到任何人。
“我不想看了。”他说。
“必须要看的。”
“为什么,这不是我的人生了,我不想看都不行吗……”他沙哑的嗓音里有种小孩子的委屈和执拗。
臧先生不知道第几次叹气,沉吟半晌,抬手放在猫咪发顶揉了揉,似是无奈道:
“因为他顶了你受过的罪,把自己的进度条换给你了,你只能走完他的一生。”
季庭屿脑袋里嗡地一下:“……什么意思?”
臧先生示意他继续看。
季庭屿死后第十二个月,宜城或真或假地传开了一条小道消息。一位以深情自诩的刘公子受不了爱人离世的打击,疯魔了一样满世界寻找复活爱人的方法,甚至不惜散尽家财,以命换命。
一开始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这位刘公子异想天开,却没想到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他找到了一位姓臧的高人,得到复活之术成功复活了自己的爱人。
又有人说他相思成疾,臆想出了一位高人骗自己。
这种消息带上一点玄幻的色彩,立刻不胫而走,传到贺灼耳朵里。
他找到这位刘公子,用尽手段才问出实情。
臧先生确实存在,复活之术也不是臆想。
但复活他在车祸中被压断双腿身亡的爱人,需要他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双腿。
刘公子不愿意。
“臧,你就是那位臧先生?”
季庭屿匪夷所思地看向身边人。
这要是放在半月以前,他绝对会把这人当成神棍打出去。但他已经重生一次,又被兜兜转转地带到这里,再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好不信的呢?只是……
“为什么要他付出自己的双腿?这样即便成功了难道不会有其他缺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