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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180)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22-09-21 09:53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史诗奇幻

  孙缪一把推开紧张的随军大夫,沙哑着声音道:“殿下!这小子是谢照的儿子!谢照不是快病死了吗?将他的二儿子碎尸万段送回去,说不定他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也算是为大殿下报仇!”
  谢玦的表情毫无波动,对李稚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李稚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谢玦的眼中尽是不屑之色,“你不敢,就凭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也想撼动梁朝三百年江山社稷?李稚,你做梦,梁朝的忠臣良将还没死绝呢!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冒牌货来做大梁皇帝!”
  孙缪哼了一声,一旁的夏伯阳则全然没有理会谢玦的激将法,轻声对李稚道:“听说谢珩很看重这个弟弟,一直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此番派他来青州历练,想必也是预备着将来委以重任,青州人一定不知道他在这支队伍中,不然桓武不敢如此冒进,有他在手,其余州郡长官担心得罪谢府,行军打仗不敢贸进。”
  谢玦一听这话,浑身骤然提起力量,却被护卫死死按住,他恶狠狠地盯着夏伯阳,转而看向李稚道:“你今日真不杀我,怕你来日会追悔莫及,风水轮流转时,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最后几个字从掷地有声慢慢变得阴狠,犹如立下恶毒的誓言。
  暴雨仍然在下,李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终于低声道:“谢玦,你真的不该来这儿的。”
  众人闻声全都轻蔑地望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玦,唯有萧皓轻轻看了一眼李稚。
  “把他押下去!”萧皓抬了下手,谢玦一行人很快被护卫拖了下去。
  对于刚刚打了一场胜仗、正斗志昂扬准备进军豫州的将士们而言,这不过是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罢了,甚至还能称得上意外收获。李稚留孙荃在城外继续收编余下的青州将士,其余人则是随他离开封河谷进入豫州境内,在早已备好粮草补给的小城颍都暂时歇脚。
  进到城中后,李稚仍是不放心孙缪的伤,命夏伯阳找来城中的大夫将人仔细检查了一番,说法倒是一样的,虽然伤口略深,但好在不致命,只是流血过多,恐怕需要静养一阵子了。
  换药时,夏伯阳本身略通一点医术,便站在一旁指指点点,李稚看孙缪满脸不耐烦,他站起身,从大夫手中接过药瓶,孙缪立刻变了脸色,“殿下,使不得!”
  李稚按住他的肩膀,“没有外人,坐下吧。”
  萧皓在一旁洗着带血的纱布接话道:“要不我来?”
  孙缪对自己这伤满不在乎,反倒对于当众丢了面子很是耿耿于怀,果断不去接萧皓的话,道:“姓谢的那小子阴险狡猾,从背后偷袭我,令我毫无防备啊!”为自己开脱了两句,忽然没了声音,半晌才沉声道:“可惜了,身手、胆识、应变都是万里挑一,竟是谢家的儿子。”
  夏伯阳点评道:“缺点东西。”他想了想,“正如画龙点睛,还缺那么一点。”
  李稚帮孙缪敷完药,又自萧皓手中接过两块新的纱布,将伤口仔细包扎起来,孙缪直着脖子一动不动,直到听见一声“好了”,他这才歪头,摸了摸脖子。
  夏伯阳问李稚道:“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谢玦?”
  孙缪跟着望过去,虽然当时声称要把那小子大卸八块,但他心中也有疑惑,“殿下,这个谢玦他既不是谢照的亲生儿子,也没有在盛京得个一官半职,只凭着一个‘谢’的姓氏,真有人买他的账吗?”
  李稚想了想,道:“他在士族当众确实没什么名气。”
  夏伯阳道:“我早年专门打听过这位谢家二公子,就职豫州前,曾与他打过一次交道,他平日不通诗书,行为举止没有禁忌,所以不得谢家长辈的欢心,在士族中也名声不显,不过,谢珩倒是待他异常亲厚,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兄弟感情深厚,”他停了下,“三年不见,刮目相看啊,能拥有那种眼神的人,等他真的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恐将一飞冲天啊。”
  夏伯阳没有直接把话说开,不过在座的人都领会到了他的言外之意:注定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将才,趁他尚不成气候,废了他,或者杀了他。
  众人一齐看向李稚,李稚道:“王朝崩毁不是发生在一朝一夕,结局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愍怀太子登上朱雀楼那一天,天下人皆以为他想做皇帝,其实他想做的事跟谢照是一样的,只是想让这个王朝能够延续下去,再后来,真的出现一个人,强行为梁朝多续了二十年的命,但人力终有尽时,太子也好,他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稚沉默片刻,低声道:“这道战火注定要烧遍十三州,它是果,不是因,有个叫杨琼的人曾提醒过我,但我那时没听懂,他便一个人离开了,一叶落知天下秋,如杨琼那种聪明豁达的人终究是少数,像谢珩那样力挽狂澜的就更少了,而更多的是像谢玦这样的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战火已经在中原大地上猛烈地燃烧起来了,既然尚未想好如何面对,就不该离开家的。”
  李稚终于道:“放他走吧。”
  堂中静了一会儿,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再说话。
  谢玦再次见到萧皓时,他以为对方是来送他上路的,然而当他眼前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却出现了一整条笔直的古道,白马系在杨树下,四下除了他们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夜晚的风温柔地拂过脸庞,他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你可以走了。”
  风吹起凌乱的头发,谢玦明显是顿住了。
  萧皓却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兴趣,将一块青玉的通行令牌丢过去,谢玦下意识抬起绑住的双手一把接住,又是一愣,“这是……你们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谢玦再次看向萧皓,“李稚他什么意思?”
  萧皓道:“殿下说了,你放了孙缪,他答应放你走,一言九鼎。”
  “他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还有你口口声声喊殿下,他真是愍怀太子的儿子?”谢玦警惕地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他看见萧皓真的径自转身离开,眼中才终于流露出诧异,他猛地喊道:“等一等,我舅舅呢?!”
  萧皓停住脚步,他这时才回想起来,谯洲桓氏与建章谢氏是世代姻亲关系,谢珩的母亲名叫桓郗,桓武应该是她的弟弟,自然也是谢家小辈的舅舅,难怪谢玦挟持孙缪时,提出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让他们放了桓武。门阀权力依靠家族来巩固,无论是前朝的五姓十氏,还是今日的京梁士族,对于血统与亲缘的看重都是一脉相承的,维护亲人已成为他们流淌在血液中的本能,可谓是成也家族,败也家族。
  萧皓没有理会谢玦的追问,只道:“回去转告谢照,务必活得更久些,至少也要跟霍荀一样,亲眼见到树倒猢狲散的那一日啊。”
  “你!”谢玦盯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眼手中这枚熟悉的青玉令牌,依旧没想明白李稚为何要这么做,他忽然用力震开绑住双手的绳子,回身一把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萧皓听着身后马蹄声远去,他抬起右手,抽出腰间的快剑挽了下,刷一声利落地收回鞘中,与谢玦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去。
  灯影昏沉,李稚一个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谢玦迅速骑马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台阶上有脚步声响起来,夏伯阳来到他的身边,“看这方向,他没往青州去,而是回盛京了,他是赶着回去报信啊。”
  李稚道:“希望从今往后不必再见了。”
  夏伯阳道:“他是士族子弟,只要他留在盛京,有朝一日,怕是总会再遇上的。”
  李稚沉默地望着远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道身影,从前在盛京时,近在咫尺却总觉得遥不可及,这几年越往这条路走下去,反倒好像愈发明白他了,相见不如不见,世间的事,大约总是如此吧。
  夏伯阳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陪着李稚在这灯影昏暗的古城楼上多站了会儿。
  雨后的夜幕并不十分昏暗,古道尽头隐约能看见荒草丛生的烽火台遗址,那是汉时留下的痕迹,汉书记载,烽火城楼起于颍川,后来梁朝改颍川为颍都,很少有人能想象到,他们脚下这座人烟稀少的小城,曾见证过如何辉煌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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