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186)
不过这些话如今也伤不了他,从原府出来的白秋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救出朝晖、喜果、小芹菜和小土豆,然后去找锦玉。锦玉活着,他就陪锦玉走过雪玉岭的暴雪寒冬,若不幸他们俩死了,那也是应在一个“缘”上。是他的缘,亦是他的孽,他没法躲,更何况他也不愿意去躲,让锦儿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多孤单!白秋还有话要对锦儿说,如果之前他还不配也不必要知道真相,现在,他该知道了。
“走吧。”白秋落下这么一句。
朝晖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无奈地低下了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服苦役的通铺。待事情全部都处理完也交代完,白秋领着阿苦,小土豆,和仅剩的不到一百两的银票站在天水街。夜太深,星星一眨一眨地悬挂在夜空中,像一个个含苞待放的小花蕾。
整条街的客栈都已打烊,阿苦烦的挠头,认为都是朝晖小土豆的错,要不是朝晖非要拉着白秋讲人生谈哲学,小土豆非要和大头告别,他们就能早出来一会,那就有地方住了,而不如像现在,站在凉风里大眼瞪小眼。怎么搞?是睡马圈,还是睡大街?
“要不,我们回缸子村?”白秋提出一个主意。
缸子村他那小院,万一村长还没来得及接手,应该还可以住一住的。
小土豆却摇头,“不行,缸子村还封着呢,我听大头的衙役朋友说,在毒花彻底清理完前都不许放人。”
白秋:“还没有清理结束?”
小土豆:“没,听人说,种过毒花的地连土都要挖出来重填重换。”
“这样,那……”白秋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转头向另一个方向,久久不曾言语。
“咿!”(我看去公共马圈对付一天好了!)阿苦跳出来建议。
再呆着也不会有新去处,马圈是脏了点,但也是现下可以选择的最优解。阿苦已经开始提行李,白秋却不为所动。
“我们不去马圈,去我家。”他开了口,浓浓夜色下,湿润的圆眼睛透出坚毅的光,“我家,花溪村。”
第236章 遇见刘强
月亮上来了,暗红色的,边缘混浊不清,田埂处的小路有了点亮色,沿途种植的姜草花开的正盛,影影绰绰的花朵像一簇簇白色的蛾子,花的药香与路边的粪便味相互争斗,这条曲折的土路,白天颜色偏灰,到了夜晚,许是经过的牛马车多了遗下的粪便也多,竟淀成了深黑色。
白秋不会认错,他过去二十年走的都是这条蜿蜒曲折的土路,他认识所有粪便的形状,分的清地上的蹄印是牛还是马。就比如眼前的半圆,定是矮小的毛驴,而旁边那坨干拉拉仿佛枯萎的苹果自然是它排出来的粪便了。
骡马粪干而萎,像腐败的果子;牛粪湿而松,像虫蛀的薄饼;羊粪稀而酸臭,像震落的黑豆。这是村口秦老大爷教的。
秦老大爷是白秋在这个村为数不多喜欢的老头,可惜他还是没熬过那一年的饥荒,和鸭贩是脚前脚后走。
白秋略带感慨地走在土路上,记忆如蛛网把他整个人笼罩。故乡总是让人感怀,无论它好或不好,再次踏上故土,那种谜一般的亲切感,白秋否认不了,他甚至有几分期待回到旧时的院子,他的家会是什么模样?
“看,到了!”
走到一片空地,白秋停了下来,他指着高高田埂后那处若隐若现的浅灰色墙面,高兴得声音都尖了几分。
“这就是我的家。”
一个很简陋的小院子。
白秋领着小土豆和阿苦上去,天黑黑的也看不真切,阿苦看到门口有一棵柿子树,树长的真好,无人打理自己也能蹿的枝繁叶茂,看它这比水缸还粗一码的腰,到了秋天,一定是满树金黄。
唉,就留在花溪村,有窝,有院,还有柿子树,不也挺好?留在温暖的村子,可比去茹毛饮血的雪玉岭强多了吧?
“里面也干净呢,门没锁,咦,还有被子!秋哥,你这房子不住时是租给亲戚了吗?”
小土豆跑的比阿苦快一步,阿苦还在院子里研究柿子树,他已经进到屋里了。
别说,屋小是小了,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一道帘隔开炕和厨房,炕头堆着两床碎花被子,厨房的水缸里装满了水,灶洞添满了柴。打开柜,柜子里还摞有碗筷,簸箕上放着菜,悬空从房梁吊下来的篮子里装着一截厚厚的肉干。
莫非真有人住进来了?
白秋也踱过来,掂着肉干,还没等他端详出个所以然,墙外便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月光下浅色的墙面划过去一道巨影,伴随着粗重的低喘,上半部又宽又大犹如张开的巨鸟。
“是鬼!”
“不,是刘强!”
白秋喜不自胜地迎上去,点了蜡烛,烛光一晃,果然是熟人!那张如紫皮山芋般皱巴巴的脸皮。
“强哥!”
“白秋?”
刘强背上的柴火“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挤进门,手用力地抓紧白秋。
“秋儿,真是你!你回来了!”
“嗯呐。”
白秋点头,昔日故友重逢,不仅帮他看家,还帮他清扫院子,照顾门前的柿子树。他就知道,没人料理,柿子树能长那么好?定是有人管的,而这个人,就是他的老邻居刘强!
“强哥,这房子明明押给你了,你却没住!”
白秋环视一眼炕头,整整齐齐铺着的两床被干净的要命。厨房明显是生过火的,刘强在这边起灶做饭他信,可要说睡觉,他不信,坚决不信!这炕未免太干净,一个村汉每天在上面打鼾放屁,不可能连个污渍都没有。
“哦我,我还睡我那屋。”
刘强秒懂白秋的意思,也不遮掩。他们下地的农夫不搞读书人那套虚头巴脑,刘强留着这屋就是等白秋,白秋不回来,看不着他也不邀功,白秋回来了,看着了,那这是他的心意,他才不玩腼腆。
“我守着它,就像守着你,住在这,我安生。”
“可是,嫂子不是……”
“别提她,早离了!还有她家那些游手好闲让人瞧不上眼的兄弟,我让他们都滚!我自己两个房两片地,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我舒坦着呢!再也不伺候那只不下蛋的贼母鸡了!”刘强愤恨地说。
原来,自打白秋从花溪村走了,把房子和地都抵押给刘强,刘强的媳妇金玲就又跟刘强闹了一场。因为刘强抹了零头,导致他收白秋家的房子一点余钱也没赚到,大路小路来了后没扫荡着东西,回去添油加醋一说,金玲就觉着亏了,非说刘强和白秋搞不正经了,准是在白秋身上占了便宜,不然不至于一点油水不捞。这是纯倒贴的生意,不沾亲不带故的,白秋风评又不行,刘强家底也不多,凭啥上赶子帮人家?!
金玲就耍,就闹,任刘强如何解释也不听,从家里作回娘家,又从娘家作回家里。也是,反正她生不出娃,平时不干活,多余的精力可不就放在搞事情上面!
家有泼妇,一倒霉要倒霉十年。刘强见金玲是哄不好了,他也懒得哄,虽然在收房的事上他问心无愧,但对白秋的感情,他却是不能否认的。
他就是喜欢白秋,有什么?!他早八百年就喜欢白秋了,喜欢的比金玲还要早,要不是他家老娘不答应,刘强自认为早就和白秋结了契了,现在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好,就算白秋是男的生不出孩子,那金玲也生不出,她生不出,人又刻薄脾气又臭,怎么敢跟白秋比呢!
白秋……
刘强抬头看了他一眼,火光下的白秋简直美的不可方物!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刘强都没法形容。比一年前刚出走的憔悴落寞,多出不知几倍的媚艳春色,眉头那样低蹙着,微微红嘟的嘴,秀丽的眉毛,就像是庙里供着的观音,得是送子观音,慈祥的同时透出一股子丰腴肥沃的劲儿。
“这么说,伯母也……”
被偷觑的白秋一无所知,还沉浸在对方一年便鸡飞蛋打的故事里。
刘强咽了口唾沫接道:“是啊,要不说家有贤妻,可旺百年,家有泼妇,倒霉一生!我娘也是被她闹啊闹的闹怕了,想着妇人作妖无非是没有子嗣,听说狐仙庙有偏方可使人怀孕,就去给那泼皮求,谁想遇上大雨石流,她……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