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38)
账房的钥匙交给嫣然意味着嫣然就是未来的家主,她一定是知道的,她知道,却不告诉自己,为什么?难道她还没爱上?难道他做的还不够多?不是给了她孩子吗?
锦儿忧虑地蹙起眉。
渡口驿馆,他躺在床上,嫣然挺着肚子风尘仆仆赶来,他不是没有动容,望着那凸起的一点小骨血,他也并非没起过抢了生计就算,不再赶尽杀绝的意念。
这个心软持续到夜,是他入赘上官家来最久的一回,可惜,入了夜,一切不忍都被打消。
他只要想到,他那被愚弄了一生到死都蒙在鼓里的老父亲,想到因家境衰落而郁郁寡欢最终积劳成疾过世的母亲,想到可怜的最终也没接回祠堂认祖归宗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的哥哥,他的亲哥哥!只要高中就能堂堂正正回家的好哥哥,被上官泽陷害,污了名声,被逼着,要生生跳进青湖水来洗雪清白!又有什么用!他的哥哥死了,再也回不了家了,害他的人逍遥法外,杀死一个哥哥不够,竟还想来暗算他这个弟弟,就因为落魄的锦家已经不够格与上官家联姻,那缺德的老阴贼,为了自己的面子跟声誉竟一边答应一边痛下杀手!
若是没有白秋,锦儿相信,自己也会跟他那可怜的哥哥一样,赴了黄泉!
对,白秋!
上官家欠他的何止是人命!他真正喜欢的人,却无法与之相守!
锦玉对白秋炽热冰冷爆裂矛盾的感情,因为有这一段仇怨夹杂其中,变得越发激进且极端。
他强迫自己不去打听白秋的消息,放纵着狠狠折磨白秋,让他一无所有,好像这样,他就再没有机会回头,然而他又没法像那些纯粹的负心人一样随意放下,每当听别人提起白秋,或促狭或戏弄地谈论他,他就会介意,吃醋,怒火充斥整个胸膛。
除了白秋,这世上竟无一人再能让他满足。花溪村的一年,他被白秋惯到什么地步?自私与支配本就是他的天性,二十岁,谁能在二十岁时压抑自己的天性?可他却必须压着。
在上官家,他是唯唯诺诺的赘婿,他表现出的青涩、惶恐、无知,都是因为上官嫣然喜欢。
因为上官嫣然喜欢,他才去扮演一个天真可爱的弟弟,像条狗去讨好。嫣然根本不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主人,所谓的夫妻间的恩爱也不过是对方对他顺从言行的一种嘉奖,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
锦儿厌恶再继续扮演一个翩翩君子,尤其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累,他真的累!
“东洋的生意,就一点转还余地都没有了?”带着一脚的米,锦玉坐在雕花凳上,粉桃及时进来倒茶,嫣然也落座,轻声劝道:“不去也好,就呆在清丰县,和附近的几个庄合作,我们也是顶尖的。”
“可附近的铺子不是都有了掌柜了么!又不是新的!”锦玉不耐,想到原隋这回也要折戟沉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要不我不做布匹跟香料的生意了,你给我笔钱,我去倒腾货船,做航运你看如何?”
“你要做航运?这是什么歪点子?”
嫣然轻蔑一笑,很不认同:“水路赚钱我不否认,但航运这条路可不是谁都玩得转,不说关口上下的打点,来回变换的关税,也不说神出鬼没的海盗,就说天气,遇到大风大浪想回来都难!我们又不缺钱,何必去吃那苦!清丰县附近几个庄的布匹生意都被我们拿下了,这利头几辈子也花不完,出去挨风遭浪,你甘愿,我还舍不得呢!”
“你舍不得,我怎么成才?”
“你成才,就非得做航运?”
嫣然眉毛一竖,盯着锦儿,也来了火,“你是不是想逃离我,才非要出去的?你知道,做航运,少则几个月,多的几年都有。你翅膀硬了,想飞了,不管我们母子了?你的孩子还没落地呢你的心就野了,我们成亲才多久啊,你就腻了?锦郎,莫非你已经不爱我了?”
这最后一句,嫣然是带着颤音说出来的,她是女人,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之前跟锦儿相处时还好,这次去渡口看他,嫣然明显感觉出,锦儿变了。
他不再柔情,不再千依百顺,虽然嘴上不说,但嫣然能感觉到,他们两在一起时,锦儿非常不耐烦。
起初,她以为是战事的原因,人在受了严重刺激后,有些失常反应是很正常的事,但再失常会带走情爱吗?
爱是本能啊,是只要你看着一个人,就忍不住想亲近,把话都对他说,他高兴,你才高兴,他不高兴,你也开心不起来。
成亲这么久,对锦郎的心动嫣然始终如初,可锦郎呢?他还记得拜堂时他许下的誓言是要和她相伴到老吗?
“你若真想做生意,我可以把三七胡同和十八里街的商铺给你,等你接手,你就是锦掌柜,只要有实力,大家一样看得起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陪着我,陪着孩子。锦弟,看在我怀着孕都去渡口找你的份上,不要再提航运了!”
第47章 锦儿的铺面
我去三七胡同,去十八里街,还不是你家的生意?掌柜,说的好听,背地里谁不知道,我是你上官嫣然的小男人!你爱我?你那么爱我,就该让我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就该把你那千刀万剐的混蛋爹混蛋兄弟交出来!
你真的爱我吗?不过是爱上了我的皮囊,你有白秋那么爱我?他为了我,已经倾家荡产成为一个乞丐,你为了我,肯家破人亡?!
在嫣然看不到的地方,锦玉阴戾地发着狠,等到嫣然催他,他又变回了玉雪公子的模样,懊恼的,好像真有一件事把他给难住了。
“嫣儿,你生气了吗?别生气,我不是想要逃开你,而是我想快点做出事,让你和小宝依靠,我不想做吃软饭的,更不想被别人说是卖弄色相的小白脸。”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卖弄色相的小白脸。”
锦玉示弱,嫣然自然也不再端着。
她聪明,当然知道锦玉的别扭是因为缺少一个交由自己打理的生意。
夫妻之间,就是地位再悬殊,女子也不该对男子紧步相逼,嫣然尊重锦玉,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其他方面,她都乐于去成全他。
“你不愿意做布料,就自己开个铺面好了,我又不拦着你,我就要求你别跑太远让我们娘俩寻不着,这偌大的上官家,以后还要指望你。”嫣然笑着重新举起杯。
锦玉虽没实现承包货运,但得了商铺也好过一无所有,为防止嫣然今后也不说出密室的秘密,他必须尽快为自己筹谋,等他赚到钱,培植起人脉,他会跟上官家算总账的!到时,他会把他失去的一切都给夺回来!
“我们吃饭吧,一路紧赶慢赶,都没有好好吃一顿。”
嫣然并不知丈夫的险恶算计,看锦儿应承,还喜笑颜开地招呼下人去厨房传菜。
夏满一直在门外听,意识到这是个把白秋推上台面的绝佳机会,便截胡了下人,一溜烟跑回小屋,白秋果然已经不疼了,正搬个小凳坐在窗边发愣,看到夏满回来还问:“你怎么跑回来了?小姐没让你做事?”
“有个事不用我做,得你去露一手。”夏满开心地咧了咧嘴,凑近呆呆的白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姐姑爷要吃饭,你去给他们做一顿,姑爷伤势初愈,不能吃太辛辣的,你就弄点清淡的,他们吃好了,我也好趁机引见你。”
“引见什么,你要带我去见姑爷?”
白秋一惊,去见锦儿,这是他最不情愿的,如果他想,一开始他就和夏满去了,根本不会躲在屋里。
“我不,好好干活,干嘛非要往主子跟前凑?”白秋拒绝。
夏满却不高兴了,拽着白秋说:“为什么不去?主子高兴就能赏你!又不是没脸,干得好怎么就不能往前凑了?”
他不理解,白秋留在上官家,留在三院,早晚都得让三小姐知道,正所谓好知道不如巧知道,这些天白秋光在院子里埋头干活,可大家认识他却并不因他干的事,而是他们两晚上折腾声太大。
白秋既想扭转形象,这么好的机会他为啥不把握呢?不,不把握不行!如今他们是一体,夏满别的地方都好说,关乎事业晋升,是半点都马虎不得。家丁的幸福寄托在本家身上,家丁的前程寄托在主子身上,夏满说什么也不准白秋错过给主子表现的机会,白秋拗不过他,被他一路驱赶到小厨房,几位厨娘已经往外端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