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之后(140)
其实也不怪他不信,只是姜余刚刚说的也太不可思议了。
如今商户是什么境遇谁都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要给商人这么大的便利,实在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而且,起初灾民到县城的时候,不是没有商户主动施米施粥,实在是后面往这边赶的灾民太多了。
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情况不对,于是大家都开始害怕,商户和乡绅们纷纷闭门不出,还关了县城中的铺子。
如今城外聚集着大量的灾民,县城中的气氛是一日比一日差,甚至他派出去打探情况的管事,回来以后告诉他说,最近几天县衙在城外施粥的粥明显变稀了。
听到管事带回来的消息,梁老板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敏锐的意识到,县衙给灾民施粥锅里粥变稀就代表着县里的粮仓快没粮了。
这个认识让他怎么不害怕?
县衙没粮,赈粮又下不来,灾民们一旦闹起来,他们这些无权无势手里只有钱的商户就是待宰的肥羊。
如今姜余上门说的消息,都快把梁老板砸晕了。
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好事!
姜余明显感觉到梁老板的态度发生软化,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道:“梁老板有所不知,因为之前朝廷打仗,调走了不少粮食,不仅的咱们宁化府没粮,其他几个府城也没粮。如今灾民四起,据说有地方的灾民冲进了地方县的府衙抢粮食。”
啪!
梁老板手里的茶杯脱手掉地上,茶杯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
“真的!”梁老板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
姜余沉重的点头,“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县衙的大人们都猜测朝廷肯定会先平乱,赈灾也许没那么快。县衙的大人们实在不忍心灾民们被活活饿死,这才想出如今这个法子来。”
说着姜余站起身,给梁老板作揖,梁老板赶紧起身拦住姜余。
姜余道:“如今我是代表县衙来和梁老板谈的,梁老板您若是捐粮,那便是整个宁隆县的功臣,是灾民们的救星。知县大人是不会让功臣寒心的。”
梁老板听完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兴,态度更是来了个大转弯,一改刚刚还有些高傲的姿态,笑着道:“姜老板放心,咱们都是为县衙分忧的,捐粮的事梁某义不容辞。”
姜余立马又给梁老板带了一顶高帽,道:“梁老板不愧宁隆县有名的诚商。也不枉我在拿到知县大人的手书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梁老板。”
梁老板高兴的大笑起来,“承蒙姜老板看得起我。”
房里的气氛顿时一片和谐。
姜余在接下来谈话中道:“城外灾民众多,只有梁老板您一个捐粮恐怕压力太大,我小门小户出身对县城大户又不太熟悉,还希望梁老板能带我引荐几位其他商户老板。”
“姜老板前途不可估量,怎么如此妄自菲薄呢?”梁老板大手一挥,“这件事惠及灾民和县城,我又怎么能让姜老板一家一家的跑呢。我这就立即修书,传信给县城中几家商行老板,相信他们接到消息后一定会主动过来的。”
姜余点头微笑,这一刻如同顾文承附体一般。
“那就有劳梁老板了。”
梁老板动作很快,其他商户的动作也很快。
就在中午姜余和周航在梁老板家里吃饭的时候就有几家商行的老板赶了过来。
姜余立马放下了筷子,一瞬间投入了工作。
第二天下午,刘知县带头,身后跟着七八个商人,再后面便是推着木排车上面放着米粮、木材、锅灶的衙差和家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城外,在门口值岗的衙差见到这一幕,扯开嗓子开始大喊。
“施粥——”
“排好队,排好队!”
“小孩和女人来这边排队!”
“不要拥挤,谁敢闹事就没饭吃。”
“你!说的就是你,老实些!”
“……”
县衙支的粥棚处开始煮粥,跟着来南城门处的商户们开始让自家的小厮支起新的粥棚。
粥棚支起来以后,梁老板再让人在支起的粥棚做上面拉了一条大红底色、黄色字体十分醒目的横幅。
横幅上写着“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八个字。
梁老板看着这条横幅,心中忍不住赞叹起姜余。
不愧是姜老板,同行就是懂怎么给他们这些商户争好处。
站在城门口的刘知县看见商户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建施粥摊,看着一旁县衙施粥摊处冒起的袅袅炊烟,又看到排着队等待布施的灾民。
此刻,刘知县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论迹不论心。
他太阳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刘知县喃喃道:“圣人之言,利人千万载。可怜我愚钝至此,如今才明白这句话。老师如今我也真正懂得您之前为何会说‘民入水’了,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也一样。”
此时此刻,梁老板气沉丹田大声喊道:“煮粥!”
施粥摊前的小厮们大喊,“好嘞!”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梁氏米行、施粥救人!宁隆知县、爱民如子!皇恩浩荡,普照天下!”
“……”
听到这响亮的动静,刘知县心中刚刚升起的小感慨顿时入烟一般消散。
这是什么鬼动静!
察觉到刘知县看向自己这里的目光,梁老板挺直身板,心中想,姜老板不愧年轻,脑子就是好使,瞧见没有,口号一喊刘知县就看过来了。
梁老板小幅度对管家摆手势。
管家立马会意,梁氏米行施粥摊后面的小厮顿时喊的更响了。
其他几家商户老板看见这个情况,顿时催促自己的人快点支摊,早点支完,他们也能喊啊。
刘知县面无表情,“商者,狡也。”
…
三天后,城外的施粥的事情平稳进行,有了那些商户的帮忙,县衙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而且城外灾民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住了。
于是刘知县就想起来自己在广平府任知州的好友周知府。
广平府的受灾情况只比宁化府严重,不比宁化府轻。
好友是知府,压力想必肯定更大,出了这种事上面必定会问罪,他只盼着自己的好友不会成为这次灾祸的牺牲品。
刘知县提笔开始给好友周惠泽写信,讲了自己这几天的做法,并赞叹了一下顾文承和姜余二人,还希望这方法对好友有用。
写完后,刘知县再次提笔往直属上司宁化府的知府那边也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了先些难处,后些自己迫不得已才用商人的事,最后写了成效。
写完后,刘知县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顾文承提出建议和姜余去游说商人的事也写了上去。
…
施粥的这几天姜余跟在商户的施粥棚里忙前忙后的,顾文承则是跟在刘知县身边忙前忙后。
这些日子逐渐平稳,县城里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的商户和乡绅地主们终于坐不住了。
眼瞧着那些加入姜余队伍里的那些商户越干越有劲头,不仅如此他们还眼瞧着那梁氏米行的梁老九都已经和知县大人搭上话了,那些人终于慌了。
于是纷纷开始找县衙的熟人,问问他们现在能不能跟着一块去赈灾,他们也要为县衙里的各位大人分忧。
姜余对这些一无所知,毕竟赈灾的事情主要还是得靠县衙那群人决策。
县衙的官吏们熟悉宁隆县,对当地的地主乡绅都熟悉,不管是接触他们,还是使唤他们,都要比姜余得心应手。
而且,就单单的前期接触了一下那些商户,姜余就明显感觉到商户和县衙官吏的不同。
如果说官吏们是高高在上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话,那群商户便如同一个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这些天姜余也开始反思了一下自己,从最开始前往府城收购甜菜,到在县城开饸烙面铺子,再到去府城开铺子,他生意过的太顺风顺水,姜余觉得自己刚开始的想法实在是有些高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