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随心所欲地毁灭(194)
“是吗?”男孩含糊地问了一句。
“很珍贵!”袁安卿猛点头,“每年一次的话,那礼物就是有限制的哦,属于儿童节的礼物撑死收到六年级。”
“所以莎莎姐难过只是觉得自己的娃娃太丑了,而且坏掉就再也换不出去了吧。”袁安卿注视着地面,一只蚂蚁爬到了石砖的枯叶之上,“所以爸妈坏掉了,就永远失去变成好爸妈的机会了吧。”
男孩浑身一顿。
袁安卿看向男孩:“哥哥你的爸妈是不是没有别人‘爸妈’那么‘漂亮’啊?”
院长不止一次说过袁安卿看着不像是个五岁的小孩,袁安卿的脑子转得有些太快了,而且总能说出一些吓人一跳的话来。
但真正体会到袁安卿不像孩子的大概是这个九岁的男孩。
那天下午,男孩盯着袁安卿久久不语。他想从袁安卿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但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从那天开始,男孩的话就变多了。
院长很满意这种改变,也乐得让袁安卿和那个男孩多相处。
但院长此时还不清楚袁安卿是一个没有多余善意传递出去的家伙,他没法去温暖别人,他是个看客。
尽管此时袁安卿还不明白自己看客的本性,但他实在无法从自己胸腔里挖掘出哪怕一分多余的,能共享的感情。
所以那个哥哥并没有变得更好,那个哥哥只是找到了一个树洞,他把袁安卿当成了日记本。
而日记本是不会回馈与安慰的。
所以那个哥哥对袁安卿说:“我很羡慕你的性格,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袁安卿想了想:“也会没那么开心?大概?”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开心过。”那个哥哥冲他笑了笑,是的,那个哥哥会冲他笑,就好像麻木的娃娃忽然活过来了一样。
但袁安卿觉得那个哥哥身体里并没有鲜活的灵魂,那个哥哥似乎把两个人的对话当成了一场自我的剖析。
“你知道吗?我以前骂我爸爸是个人渣,是个混蛋。”那哥哥笑着对袁安卿说,“后来他告诉我,我以后也一样,我和他是一样的。”
“我会像他一样,让很多人伤心,以后可能还会拥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那个哥哥轻声说。
“不知道,但你也许明天就死了,活不到长大。”袁安卿如实回应。
“这样啊……”那个哥哥的声音又拖慢拖长了些,“好像也不错。”
“你真的不怕死吗?”男人瞪着袁冬,他的表情堪称狰狞,但袁冬很清楚这并不代表男人凶悍,只代表着男人在纠结。
“如果你觉得能解决问题的话。”袁冬是觉得无所谓的。
一旁的柚柚反而被男人的表情给吓到了,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泣。
秋荣连忙去安慰自己的妹妹。
“你可以在一时冲动下杀掉我。”袁冬缓声说,“随后你会花费你接下来还活着的那段时间去懊恼,尽管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无所谓。”
“我说无所谓就是无所谓,我不在乎,在乎的是你。”袁冬盯着男人。
“我在乎?”男人觉得荒唐,“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都不在乎,我在乎?”
“是啊,你在乎。”袁冬看向男人,“你执着的所有东西都只是你在乎,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拒绝不了?不忍心?那都是你自己的事。”袁冬说,“你不敢杀我当然也是你自己的事。”
男人没声了。
袁冬又反问:“不然那还会是我的问题吗?因为我太可怜了,是个孤儿,没有父母?还是说我表现得像个会被喜欢的好孩子?”
“可这些和你没关系。”袁冬说,“因为你不是我,你不是任何人。”
“你不止不了解我,你同样不了解你的朋友,妻子,孩子。”袁冬继续絮叨,“没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哪怕你们本应是同一个个体。”
在成年体经历过那么多之后,袁冬也搞不清楚成年体具体在想什么。
“如果你做出了选择,那么就抛去那些杂七杂八的因素。”袁冬指着男人,“你只需要弄清楚,你想不想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自责中’这一代价去达成你现在最渴望的欲望。”
“你这一套真熟练。”小奇迹在一旁感叹,他觉得袁冬应该来做他的工作。
“我……”袁冬话没说完,就被愤怒的男人抓住了衣领往卫生间拽。
柚柚的哭声更大。
而男人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就算烂到底,也得让他活下去。”男人抓住袁冬的领子,把他拎起来。
袁冬在最初被控制的那一瞬间愣怔之后便没有了多余的情绪,哪怕男人看起来这么歇斯底里,他也只是表示:“请便,与我无关。”
小奇迹一把冲上来抱住了男人的小腿,随后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屋子里再次混乱起来,男人看向了身后的秋荣:“你不想救你妹妹了吗?!”
袁冬依旧只是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就和过去许多次一样。
就像那天晚上,第一场雪落下,那个九岁的哥哥趴在窗边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问他:“你知道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幼年袁安卿隐约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但他没有跑,没有尖叫,他也在看雪。
“你想死吗?”那个哥哥问他。
“不想。”袁安卿如实回应。
“你怕死?”
“好像不怕。”袁安卿仔细体会心中的情绪。
“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那个哥哥轻笑。
“不一样。”袁安卿反驳。
“如果你不怕的话,待会儿可以不要出声吗?”那个哥哥问他。
袁安卿没有回答,而那个哥哥却自顾自地把袁安卿给抱走了。
最后袁安卿被人从河里给捞上来了,而那个哥哥却不见踪迹。
当时院长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袁安卿觉得自己得安慰安慰院长,所以他就用冻得发紫的手摸了摸院长布满胡茬的脸蛋,在院长担忧心痛的目光中,袁安卿说:“不用找了,我看过电视,过几天他应该就会浮起来了。”
院长:……
“也可能会被钓鱼的人碰到。”袁安卿补充了一种可能性。
他被那个哥哥抱在怀里一起跳了下去。
袁安卿不恨那个哥哥,他也不害怕。
他只是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缓缓沉了下去,又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
那个哥哥甚至没有扑腾两下。
只不过那个哥哥在大冬天穿得特别单薄,袁安卿却是穿了羽绒服的,他那亮眼的宝蓝色羽绒服蓬起来了。
这其实挺危险的,因为水一旦彻底浸透羽绒服,重力就会拉着袁安卿往河底沉去。
但那个蓝色羽绒服实在太显眼了,像个巨大的鱼漂。
很快就有大人发现了他,把他给拽上去了。
而袁安卿从始至终只看着那个哥哥消失的地方,他总觉得有些仓促。
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那个哥哥就不会死吗?袁安卿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切都迟了,他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奇怪的哥哥,自己会长大,而对方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个年纪……当然,这个前提是自己能活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