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病(100)
“我问你他在哪?”沈珈叶语气强硬地又问了一遍,见秦璨仍是不肯回答,他直接道,“我已经知道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他没有必要再隐瞒我了!”
秦璨沉默下来,沈珈叶紧握着手机,一路穿过接机的人群往出口方向跑去,秦璨听到了机场的粤语播报,问道:“您回到香港了吗?”
“是。”
“那我把地址发给您,您先过来吧。”
地址是之前苏晨阳住过的医院,沈珈叶拦了一辆的士过去,路上他继续打给苏晨阳,这次居然打通了,但是是苏晨昼接的。
“晨阳呢?”他问道,“怎么会是你接的电话?”
苏晨昼没有正面回答:“你还有多久到?”
“差不多四十分钟。”
“不用那么急,慢慢过来吧。”苏晨昼说完就挂了,沈珈叶再打被按了拒接。
想不通电话怎么会被苏晨昼接到,不过既然在医院里,也许是苏晨昼去看苏晨阳了。可是苏晨阳为什么要去医院?他今天就要动手术吗?还是说身体又不舒服了?
食指关节被咬出了几排很深的牙印,这种疼痛却无法让沈珈叶冷静下来。越是联系不上苏晨阳,他心里的猜疑就越重,路上还遇到了堵车,他心焦地催了几次,司机被催得不耐烦了,时不时就按一下喇叭,骂上几句。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他飞奔过前庭的大花园,要上台阶时忽然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气。
眼前的东西仿佛在摇晃,膝盖也抖得厉害,他忍着晕眩的感觉,缓了缓才想起从醒来到现在还未进食。
这种低血糖的症状并不陌生,可他现在哪顾得上吃东西,好不容易上了三楼,他一见到秦璨就问道:“他在哪?”
秦璨被他煞白的脸色吓到了,扶着他说:“您没事吧?”
“他在哪?!”
沈珈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扭头看着四周的环境,三楼没有病房,通道比其他楼层更宽,往来的医护人员都一副行色匆忙的模样。
“您别激动,”秦璨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其实苏总现在在做手术,他下机的时候突发晕厥了。”
陪着楚君茹从电梯出来,苏晨昼一眼就看到了怀中抱着苏晨阳的外套,正靠在座椅上休息的沈珈叶。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秦璨快步走过来,苏晨昼说:“他没事吧?”
“沈先生没什么,就是有点低血糖,已经给他补充过葡萄糖了。”
楚君茹说:“Marius出来过了吗?”
秦璨说:“还没有,手术室里面一直没消息。”
“妈,你别太担心,”苏晨昼宽慰道,“没消息也算好消息。”
抹了下眼角,楚君茹看向沈珈叶的方向:“我过去和他谈谈。”
听到有脚步声来到面前,沈珈叶缓缓睁开眼,看到楚君茹在他旁边坐下。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伯母。”
打量着他憔悴的脸色,楚君茹说:“觉得好些了吗?”
“我没事,”沈珈叶惭愧地道,“伯母,对不起。”
楚君茹说:“为什么道歉?”
沈珈叶低下了头。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楚君茹望向了不远处的手术室大门。
“你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
“晨阳是我儿子,他的性格我很了解,要他在那种时候放下你去做手术,他一定不肯。”
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楚君茹都没有丝毫责怪沈珈叶的意思。可就是因为她太过包容了,沈珈叶才更觉得痛苦。
刚才秦璨说苏晨阳突然发病很可能是回程遇到较强气流所致。虽然是意外,但如果不是为了他,苏晨阳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冒险坐飞机往返。
肩膀微微发抖,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怀里抱着的外套像一捆救命稻草,胸口越是窒闷,他越想要抱得更紧一些。直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楚君茹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如果你想道歉,就等他醒来跟他说吧,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陪伴和支持。”
到了晚上八点,手术室的门才打开了,几人围了上去,楚君茹焦虑地道:“怎么样了?”
“情况不算好,”Dr.Marius摘掉口罩,面色有些疲惫,“他的颅内压降不下来,我跟Gilbert商量了,还是安排他在香港这边做肿瘤切除的手术。”
“在香港做没问题吗?”苏晨昼说。
“以他目前的情况,还要出国做手术风险太大,之前我和Gilber谈过万一无法过去手术的安排。你们放心,除了Gilbert的团队,联合中心的两位脑科权威医生也会一起参与。”
Dr.Marius一直负责着苏晨阳的病情,就算放心不下,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楚君茹说:“那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还不行,他没醒,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他。”
苏晨阳被送去了无菌病房,转移的时候,众人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
病床上的他戴着氧气罩,由于离得远,无法看清他的脸,任凭楚君茹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楚君茹忍不住痛哭着,苏晨昼安慰着她,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沈珈叶。
比起楚君茹的失控,沈珈叶镇定多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苏晨阳,移动病床被推过转角,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如同被定格了,就算再也看不见了都舍不得收回视线。
等楚君茹缓过来一些了,苏晨昼便让司机先送她回去休息。她不想走,不过次日才开始手术,苏晨昼劝她今晚好好休息,否则精力不够,累倒了更没办法陪着苏晨阳。
待她离开后,苏晨昼才走到另一个也需要休息的人面前。
“去吃点东西吧。”
沈珈叶靠墙站着,他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外套,在苏晨昼问第二遍的时候才轻声回答:“我不饿。”
“秦璨说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苏晨昼严肃地提醒道,“你是想先倒下来,反过来让我哥担心你吗?”
在医院的餐厅找了个位置坐下,苏晨昼去点菜,沈珈叶则给田鸳回了电话。
上午沈月揉把事情的原委都对田鸳说了,得知苏晨阳明天就要动手术,田鸳说:“要不要我和月揉过去陪你?”
“不用了,”沈珈叶靠着椅背,手放在一旁的外套上,“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哪撑得住?”
田鸳不放心,毕竟沈珈叶的父亲刚去世,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她看出来的另一个原因。
原本田鸳不打算在电话里问,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珈叶,你和晨阳不只是朋友的关系那么简单,对吗?”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回答,田鸳继续说道:“昨天去扫墓,我给晨阳一张两百万的支票,是你爸和南南的治疗费。他还是不肯收,我问了原因,他说跟你不是那么见外的关系,让我不要客气。”
“珈叶,小姨现在说这些没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这么做是幸福的,就不要轻易放弃,别像你爸妈那样遗憾一辈子。”
抓过身边的外套,沈珈叶的眼眶迅速红了。
四月的香港已有二十多度,苏晨阳的这件外套偏厚了。眼前浮现出那人比过去瘦了许多的背影,沈珈叶把手放进毛绒绒的口袋里,却摸到了一只冰凉的小盒子。
这是只米白色的真皮首饰盒,初看有些眼熟,随即他便想起看到过苏晨阳从卧室床头柜里拿出来,放进了裤兜里。
按住卡扣,首饰盒的盖子弹开了,一枚宝蓝色的耳钉出现在眼前。
这枚耳钉他戴了十一年,早已熟悉到只需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这就是苏晨阳从他耳朵上摘走的那枚。
原来那人一直把耳钉带在了身上却不告诉他,就像明明病得那么重了却仍是撒谎骗他,只为了不被他看穿,不想让他担心。
取出耳钉,他将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重新戴在了耳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