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病(97)
把一卷热毛巾放到苏晨阳手里,沈珈叶说:“擦把脸吧。”
打开热毛巾,苏晨阳仔细擦了脸和脖子,沈珈叶又给他递了另一条热的:“擦脚。”
他听话地脱掉袜子,擦完换上沈珈叶拿给他的睡衣。从前两人在体格上有一定差距,如今他脱去衣裤,露出比过去更明显的背脊骨线条,穿上沈珈叶的睡衣居然合身了。
绕到自己那一侧的床边,沈珈叶关灯躺下了。
两床被子分开了彼此的体温,沈珈叶背对着苏晨阳,身旁那人自躺下后就没有动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很累睡着了,格外地安静。
玻璃窗上爬满了蜿蜒的雨水,像一条条丑陋的疤痕。盯着看久了,沈珈叶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半夜醒来时发现身旁的被子掀开了。
以为苏晨阳是睡不着又出去抽烟,他打开卧室门,看到卫生间方向隐隐有亮光,靠近了还能听到持续的水声。
现在都三点多了,苏晨阳没道理睡一半爬起来洗澡。他敲门没人应,于是转动把手进去,里面的一幕却令他愣在了当场。
洗手台的水龙头不断流着自来水,苏晨阳跪在马桶边缘,吐得停不下来。
起床的时候沈珈叶就摸过旁边的床单,早就凉透了,他不确定苏晨阳在这里吐了多久。想上前看看,却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靠近。
“珈叶?”田鸳肩上披着外套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出来将门关上,沈珈叶说:“没什么,晨阳在洗澡。”
“这么晚洗澡?”田鸳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提醒他注意别让苏晨阳摔着了便去另一个卫生间。
等田鸳回屋了,沈珈叶才重新打开门。
苏晨阳已经回到洗脸池边上了,他接热水漱口洗脸,洗了许久都不肯把头抬起来。
看着那人仿佛被重物压得直不起来的后背,沈珈叶眼前浮现出刚才他趴在马桶边上的一幕。
口中涌出的呕吐物弄脏了下巴,也弄到了袖口和衣襟上,听到自己进来的动静,苏晨阳慌忙背过身去,想挡住自己的视线,却仍是经不住反胃的感觉,不得不埋下头继续吐。
那一刻的苏晨阳有多狼狈,照进沈珈叶的瞳孔中的真相就有多尖利刺眼。
沈珈叶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
就像被迫吞了一颗没长熟的柠檬,苦涩的味道顺着食道缓缓淌下,将整个胸腔都浸泡得酸疼难忍。
作为曾经的癌症病人家属,他太清楚苏晨阳为什么会半夜呕吐了。
可以是药物导致的,也可能是某些神经被压迫到了。虽然肿瘤的位置不同,但沈闻达也不止一次在半夜时分呕吐。
苏晨阳之所以不愿意抬起头,难受成这样也不肯叫醒自己,应该就是不想被看见这么丢脸的一幕。
他应该顺应苏晨阳的心愿退出去的,至少给这人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抓住睡衣的下摆用力掀起,沈珈叶脱掉了身上的衣裤,随手抛到一旁。苏晨阳看不见他的动作,但能感觉到他关上了水龙头,手伸过来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别冲了,我帮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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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后来我们还做了什么?
刷完牙,苏晨阳坐在矮凳上,让沈珈叶帮他洗头。
手指在头皮上一寸寸按压,每当有泡沫混着水珠滑落,沈珈叶都能及时接住。冲掉泡沫的时候还会用手掌兜在耳朵上方,避免水淌进他耳朵里。
甜蜜馥郁的柑橘香气在浴室内弥散开来,沈珈叶搓出沐浴露的泡沫,滑腻的手指从胸口抹到腋下,再来到腹股沟,要继续时被拉住了。
苏晨阳说:“我自己来吧。”
取下墙上的搓澡巾,他绕到后面帮苏晨阳搓背。
自从看不见以后,苏晨阳仍是坚持自己洗澡,哪怕在浴室里摔过也不愿让小马帮忙,更别说去洗浴中心找人搓澡了。
表面粗糙的搓澡巾从背部摩擦过,加上适当的按摩,后背皮肤很快就发红发烫了。搓过脊椎骨,沈珈叶放轻了力道,顺着腰侧来到小腹时,他往前倾了一些,长发自肩头滑落,垂下的发丝搔刮着苏晨阳的手臂。
握住腰间的手腕,苏晨阳侧过脸,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
沈珈叶也停了下来,不作声地看着他。
用另一只手捻起沈珈叶的发丝,湿润的发尾沾了自己身上的泡沫,能闻到很甜的柑橘香。
“你没穿衣服?”苏晨阳问。
沈珈叶的胸口贴着他的肩膀,比起他被热水冲暖的身体,沈珈叶的皮肤很凉。
“要帮你洗澡,怎么穿。”沈珈叶回答。
拿起放在脚边的淋浴喷头,苏晨阳说:“打开水。”
沈珈叶开了淋浴阀门,苏晨阳转过身,就着他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姿势帮他冲热身体。
温热的水流从肩膀淌下,像一只无形的手抚过冷白的肌肤,水花拍打到右胸时,沈珈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似乎没发觉到他的反应,苏晨阳握着淋浴头继续移动,来到腰间停住了。
苏晨阳说:“衣服都脱了,怎么还穿着内裤?”
完全打湿的内裤紧贴着身体曲线,沈珈叶低头看去,苏晨阳的手掌握着他的腰,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克制得好像对他已经没有了感觉。
明明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苏晨阳对他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冲动,渴望触摸他的肌肤,渴望与他接吻拥抱,渴望一次次地把他变作己有。
拍打在腰上的水流没有再移动过位置,凝视着眼前人因洗澡而湿润饱满的嘴唇,沈珈叶靠近了一些,情不自禁地想要含住那两片唇瓣,苏晨阳却在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时偏头避开了。
彼此的唇在一个几乎要碰到的距离下错开了,沈珈叶停住动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坐久了腿有点麻,”苏晨阳说,“起来吧。”
他站起身,同时朝沈珈叶伸出手,但沈珈叶没有把手递给他,拿过淋浴头冲干净彼此的身体便送他回房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多小时,苏晨阳才等到沈珈叶再次进来,上床时沈珈叶动作有些停顿,他主动解释道:“两床被子太冷。”
他已经把被窝睡暖了,等沈珈叶躺下来,便靠近抱住沈珈叶的腰,说道:“晚安。”
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沈珈叶盯着玻璃窗,清澈的瞳孔映着微弱的光线。
后半夜雨停了,蓝色玻璃窗上的水珠折射着楼底下的路灯,像一颗颗色彩迷幻的蓝宝石,令他想起了曾经收到过最喜欢的耳钉。当初苏晨阳帮他戴上后,整整十一年,那只耳钉都没取下来过,后来却被苏晨阳拿走了。
无论他拥有了多久,最后都会离他而去。
天亮之后,一行人开了两辆车去往县城的墓园。
田家的亲人都葬在这里,墓园位于两山之间,环境很清幽。田鸳带着沈珈叶去办手续,不多时田莺的墓碑就被工作人员开启了,沈珈叶终于见到了母亲的骨灰盒。
将沈闻达的骨灰罐小心放了进去,工作人员重新封好石砖,抹上防水泥,再换上一块新的墓碑。
上面石刻的名字变成夫妻双人的,沈珈叶和沈珈南一人拿一叠元宝,跪在墓碑前烧完了。
这两日的天空都很阴沉,走出墓园大门时,沈珈叶回头看了一眼。
他脚步一停,旁边的苏晨阳就能感觉到。
“要不要陪你再待一会儿?”苏晨阳说,“可以让你小姨他们先走。”
山上的墓碑一排叠着一排,密密麻麻地插满山头。距离远了,沈珈叶便不能确定田莺和沈闻达的墓碑在哪。
“不用了,”他收回视线,看向前面的停车场,“以后每年都要再来的。”
在县城吃了一顿解秽酒,沈闻达的丧事就算办完了。
苏晨阳是明天一早飞回香港,沈珈叶便陪着他先回到市里,田鸳则带着沈珈南和沈月揉留在县城逛逛。
车子从国道驶上高速,天又下起了小雨。
手肘搁在车门上,沈珈叶抵着下巴望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开口问道:“还有半天时间,我们也去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