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病(94)
沈珈叶转向了窗外,无人说话,车里又安静了下来。他的手一直被苏晨阳扣在掌心里,那人温热的手掌很快就捂暖了他的手指,慢慢的他注意不到被牵住的手了,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在一个环岛的转弯中没有稳住,肩膀撞到了苏晨阳的肩上。
苏晨阳将他抱到了怀里,他拿开对方的胳膊想坐直,苏晨阳却不肯松开,抱紧他的肩膀说:“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下,别再逞强了。”
苏晨阳的颈间隐隐透着他熟悉的香气,前面的挡板也被放了下来,没有外界视线的打扰,他像被这种气味和对方温热的怀抱催眠了,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到了家楼下苏晨阳也没叫他,让他睡到自己醒来为止。
刚醒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迷糊,沈珈叶动了动身子想继续睡,察觉到不对劲了才睁开眼皮。
腕表上的指针已经过了几个数字,不知道司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晨阳一直保持着睡着之前的姿势抱着他,似乎就这样陪了他三个多小时。
沈珈叶坐直了,看到苏晨阳揉了揉肩膀,他道:“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你太累了,”苏晨阳说,“多睡点是好事。”
沈珈叶转过身去开门,苏晨阳又道:“今天跟你妹聊了那么久,说了什么?”
握着车门扶手的手指用了点力,看着车窗外面光线昏暗的走道,沈珈叶说:“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怎么知道的?你告诉她了?”
不想再继续坐在车里,沈珈叶说:“回去再说吧。”
到家后,沈珈叶才想起小马没有跟过来。
他给苏晨阳拿了拖鞋放在面前:“你不叫护工来帮忙?”
苏晨阳穿上拖鞋:“不叫他了,我自己也可以。”
看着他那一身靠自己帮忙才穿上的衣裤,沈珈叶没有再说下去,进了次卧,沈珈叶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听到动静,苏晨阳扶着门框问道:“你找什么?”
“整理一下行李,”拎着箱子回到主卧,沈珈叶打开苏晨阳的衣帽间,把自己的衣裤整理出来,“明天早上火化之后,要送我阿爸回去。”
苏晨阳跟了进来,凭着声音来到行李箱边,蹲下去摸了摸他放进去的衣裤:“带两套替换的就好了,拿这么多干嘛?”
把内裤和袜子也都放进去,沈珈叶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刚好你也希望我搬走,就一起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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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起去
热水不断冲刷过面庞,沈珈叶闭着眼睛,直到这口气憋到胸腔肺腑都疼痛了才重新开始大口地呼吸。
苏晨阳的脸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刚才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苏晨阳没有辩驳,甚至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只是面色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洗完澡出来,沈珈叶直接回了次卧。他的烧差不多退了,吃完药便躺下睡觉,半夜起来上厕所时,隐约看到阳台的方向有道人影。
他靠近了些,借着外面的夜色,看清了是苏晨阳。
那人靠在阳台的护栏边上,一点微弱的星火在指尖闪烁,令沈珈叶想起了昨天早上醒来闻到的烟味。
那会儿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且梦到了沈闻达在抽烟,便没有多想。现在看来,那烟味竟然真的属于苏晨阳。
上前拿走了那人手中的烟,沈珈叶在一旁的烟缸里熄灭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苏晨阳就知道是他,转过脸问道:“怎么醒了?”
沈珈叶说:“你就这么着急想死吗?”
苏晨阳笑了下:“一根烟罢了,没什么杀伤力。”
烟缸里已经有三只熄灭的烟蒂了,沈珈叶说:“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前阵子吧。”
“剩下的烟在哪?”
苏晨阳手伸到睡袍口袋里,故作惊讶地问道:“你要没收啊?”
沈珈叶拿走了烟和打火机,苏晨阳摸到了他单薄的袖子,叹道:“快回去躺着吧,刚退烧最怕反复着凉了。”
沈珈叶说:“还有没有烟?”
“真没有了,”苏晨阳抖了抖睡袍的两个口袋,“就这一包。”
“以后别再抽了。”丢下这句话,沈珈叶转身想走,苏晨阳却叫住他说:“问你个问题。”
“你说你妹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那她是什么态度?”
地板上倒映着两条模糊的影子,其中一条重叠在另一条上面,不仔细看就像两个人站在一起拥抱的姿势。盯着那对倒影看了片刻,沈珈叶握紧了手中的烟盒,回答道:“没什么态度,我跟她说过以后不会再跟你来往了。”
回到房里,沈珈叶才看清苏晨阳抽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款烟。
里面还剩不到一半的量,将烟盒放到床头柜上,他关灯躺下了。
本以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能继续睡着,没想到辗转了许久都没有睡意,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烟已经被他收走了,苏晨阳没有理由再待在阳台外面,可走廊上就是一点脚步声也没有。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想开门再出去看一眼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手杖轻轻敲击地面的声响。
那声音一下一下,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像敲在了鼓膜边上。沈珈叶凝神听着,眼前浮现出苏晨阳拄着手杖,摸索着墙壁走回房间的画面。
等到听见关门的声响,他才闭上眼睛,这次直到闹钟响了才醒过来。
张姐比平时来得都早,在厨房里做他们的早餐,苏晨阳的房门也打开了。沈珈叶走进去,那人正站在衣帽间里穿衣服,不过衬衫的纽扣还是扣错了位置,但他仍然没有发现。
刚才进屋时,沈珈叶并未发出声音,苏晨阳也就没察觉到他进来了,穿好之后摸到了床头柜前,从抽屉拿出一只很小的首饰盒放进裤兜里。
沈珈叶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苏晨阳整理好之后就出去了,他先是来到对面的次卧,发觉门开着,便问道:“珈叶,醒了吗?”
沈珈叶注视着他的背影,苏晨阳在门边倾听了片刻,没有听到动静就摸着门走了进去,很快又出来了,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在这?”他问道。
沈珈叶在几步之遥站着,他没有回应,苏晨阳就继续往前走,路过身边时,他终于开了口。
“你的扣子又扣错了。”
苏晨阳停下来,凭着声音转头看他,笑容有几分无奈:“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进来多久了。”
把苏晨阳的衬衫扣子全部解开,沈珈叶给他整了整衣领,再重新扣好以后便出去了。
桌上放着刚磨好的豆浆,沈珈叶舀了两大勺白糖倒进杯子里,搅匀豆浆后大口喝下。等到张姐把蒸笼里的糕点端出来时,桌边已经没有人了。
按照上溪寨的传统,人去世以后是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还要全寨的族人们合唱大歌来为亡者送行,方能入土为安。不过现在是在外面,一切仪式都从简了,最重要的是沈珈叶并不打算把父亲带回上溪寨安葬。
田莺的户籍在浙江,去世后葬在了家乡的墓园里。昨天晚上,田鸳征求过他们的意见,沈珈南也同意让父母合葬。今早火化之后,他们就会带着骨灰去往田莺的故乡。
入殓师已经为沈闻达整理好了仪容,看着他面容安详地被推出来,沈珈南和沈月揉都红了眼眶。沈珈叶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腰上系着白布,袖子上别了一圈黑纱布,怀中抱着沈闻达的遗照,等沈闻达被送上了灵车,他们坐上后面一辆一同前往歌连臣角。
去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雨,到了目的地雨反而停了。他下车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凉亭内站着两个人,前面那人一身黑色衣裤,脸上戴着墨镜,也在上臂的位置别了一圈黑色的纱布。
苏晨阳站得远,除了沈珈叶之外没有其他人看见。秦璨站在他身边,等沈珈叶他们进入建筑里了,秦璨撑开黑伞,陪着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