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俗又酸(30)
宋十川想不明白,所以干脆不想了。
他玩手机的时候,需要知道这个手机是怎么造出来的吗?他吃饭的时候,需要明白入口的食物是怎么长出来的吗?这些都不需要。
所以现在,他也只知道自己想要被喻枞继续用曾经那样的眼神注视着,除此之外,他没必要知道那种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反正喻枞那么傻,他是累赘的时候喻枞都能喜欢上他,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能给喻枞,喻枞又有什么理由说讨厌他?
宋十川气得脑仁胀痛,他深呼吸几次,才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明天那场古董拍卖会的拍品名录在哪?现在就给我拿过来。”
第32章 不阴不阳
喻枞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拎着些面包牛奶巧克力,是他第二天要带去公司当下午餐的,虽然营养不太够,但至少能不饿肚子。
沈澜忍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开口:“其实你可以不要浪费时间做那种工作,靠画画赚的钱完全能养活你自己了。”
“老师,我卖出去那些画,大部分都是沾了您的光,不是我自己的本事,”喻枞把沈澜爱吃的那款口香糖从塑料袋里拿出来递给他,“可您能帮我到什么时候呢,我已经欠您太多了。”
“我保证我只是给你提供了渠道,不是我安排人去买你的画的!”
他比谁都清楚喻枞到底多有天赋,可不管他怎么说,喻枞都不相信:“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不跟您的画作比较,这世界上也还有无数画得比我好的人,我什么都不算。”
“之前求您帮我卖画是为了什么,您也知道,我不想再说了,现在冷静下来,我觉得我那时候挺不知天高地厚的,脚没站稳就想飞了,很可笑。”
说着,喻枞真的笑了笑,满是自嘲和不愿回首的意味:“现在我手里的钱,连您的学费都交不上,又怎么能再厚着脸皮吸您的血赚钱。”
沈澜无力地闭上了嘴,心里一阵阵揪着疼。
他想说,不是所有人买画都是冲着纯熟高超的技巧,喻枞的技术确实不算顶尖,可总有人,比如说他自己,会被那些美的体验和空灵的愉悦所折服,愿意花钱买下喻枞的作品。
而这些东西,喻枞本人难道不知道吗?他曾有着令沈澜惊叹的美学直觉,可如今,他为什么连自己的闪光点都遗忘了呢?
可沈澜不敢说哪怕一句重话,他怕喻枞再次动笔时,画出的颜色和他一样晦暗,他怕再也见不到那抹能让自己不敢呼吸的灵气。
看着那双蒙尘的眼睛,沈澜喉咙里泛起一阵咸腥味。
喻枞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每个老师都会喜欢到心坎上的那种学生,天赋异禀又谦虚好学,总是用憧憬又期待的目光看着画笔,满怀喜悦地迎接每一点或大或小的进步。
他有分辨好坏的能力,但不会妄自菲薄,更不会连老师对他的夸赞都报以怀疑。
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宋十川……
沈澜对宋十川的厌恶更上一层楼,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楼把他暴打一顿,却被喻枞拦在了楼下:“老师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了,这里没有电梯,爬上爬下挺累的。”
“没事,我上去打宋十川一顿就不累了。”沈澜满脸的凶神恶煞,但脚下却没动,他知道在这里动手只会给喻枞惹麻烦,也就嘴上出口气罢了。
喻枞当然也看得出来,他又笑了笑,把沈澜手里捂热了的口香糖拿出来,撕开包装再还给他:“老师,回去的路上小心点,这边的小车很喜欢抢占车道。”
“知道了。”沈澜倒了两颗口香糖进嘴里,然后把一整盒都塞进了衣服上小小的口袋里,导致腰部难看地凸起一大坨,他也完全不在意。
目送他离开后,喻枞才转身上楼,没走两步就被一个风风火火从楼梯上跳下来的小朋友撞到了腿。
“哥哥好!”小朋友认识他,两眼发光地对他伸手,“哥哥你还有那个巧克力没有啊?”
喻枞本来就喜欢小朋友,自己怀孕后更是对小孩儿没什么抵抗力,马上就从塑料袋里翻出了刚买的巧克力,撕开包装拿了两块给他:“给,不过别一次吃太多,晚上也要刷牙的。”
小孩的父亲就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不说话,等儿子把巧克力吃进嘴里了才开口:“哎呀,别人的东西不好随便要的,人家是你什么人哦,给点小东西就哄得你屁颠屁颠的啦?”
一番不阴不阳的话,刺得喻枞敏感地低下头,不想去看那双意味丰富的眼睛。
他以前不管住在哪,都能和邻居处好关系,可自从宋十川横插一杠子,邻居就不再肯跟他好好交流了。
喻枞走在附近,对他投来的都是怪异的打量和毫不遮掩的指指点点,有些人也不知道是没控制住音量还是故意的,好像非要让他亲耳听见了才舒坦。
“真是大少爷怎么住我们这破地方来啦?怕不是偷偷卖给人家的哦,羞死个人。”
“又招摇又得瑟,哪天摔下水道里就给人看笑话了。”
“我一看他那个脸,妖妖怪怪的,就不是个踏实的人。”
只有年纪小的孩子听不懂这些,见喻枞长得好看又有很多零食,就乐意围着他喊哥哥。
“哥哥我还要,我要给我的同学小树还有小美他们,”小孩吃得牙齿嘴唇都黑了,还数着手指头惦记他的小伙伴,“他们家里都不让他们吃巧克力。”
“好,那你也跟他们说记得刷牙……”
喻枞正想拿纸巾帮小孩擦擦嘴,小孩的爸爸就拉着人走了:“我哪里亏待你了要你去外面跟人家讨饭啊,吃吃吃,一天就晓得吃,你饿死鬼投胎来的?今天补习班老师要是再骂你,你晚饭都别吃了!”
楼道狭窄,男人下楼时狠狠撞过喻枞的肩,他踉跄着扶住落满灰的楼梯,再抬头时,看到小孩的母亲也站在楼梯上,就那么不冷不热地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哦。”
“没事,您先走吧。”喻枞后背贴在脱落的墙皮上,一只手横在身前,女人又看了他一眼,这回倒是没再撞上来。
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丢下一声似嘲讽似鄙夷的轻哼,精准踩着让人捉不到痕迹也发作不了的那根线,不管别人的伤口会不会发炎。
不知为什么,喻枞忽然鼻子一酸,楼道里闪烁的小灯泡变得模糊起来。
他深呼吸着,熟练地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因为他没有做错,因为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所以他没必要难过。
只是,“没必要”和“百毒不侵”之间,又隔着多远的距离呢?
这一个月,真是好漫长好漫长。
第33章 失控
喻枞爬上七楼,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却发现自家的门是打开的,门边还有个背着手探着头往里面看的老头,见喻枞回来了,连忙转身就走,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他瞬间提起一颗心,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把拉开虚掩的铁门——
家里并没有陌生人出入,令他瞬间红了眼的是客厅那只被打开的行李箱,他藏在箱子里的画被宋十川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而宋十川手里还握着一支笔,眼看着那笔尖就要落在他的画上。
“别碰我的画!”喻枞将手里的袋子一扔,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宋十川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用力推倒在地,钢笔在手背上狠狠划了一道血痕。
喻枞惊魂未定地张开双手护住自己的画作,仔细检查确定它们没有被污损后,才用虚软的手地拍了拍险些要被心跳撑裂的胸口。
没事,他的画还是好好的。
“你想干什么!”巨大恐慌被巨大的愤怒所取代,喻枞猛然回头怒视着宋十川,往日里黑而润的眼眸几乎要淌出火来,“你毁了我一张画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破了音的嘶吼狠狠撞上宋十川的耳膜,他动了动嘴唇,但那些说惯了的狠话却没够到舌尖。
喻枞赤红的眼睛似乎奇迹般地烫伤了他,宋十川竟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微微偏开了头:“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卖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