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俗又酸(6)
“嗤,”宋十川面无表情地把筷子投入垃圾桶中,用力得像是把刀子扎进仇人的心脏,“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再说,你真以为我随身带着那东西,能瞒得过每天把我当智障看的喻枞?”
想到喻枞恨不得连洗澡都要手把手教他,生怕他在浴缸里摔了,宋十川的脸色沉下来,深觉作为alpha的自尊心被狠狠侮辱了。
裴景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你的意思是……”
宋十川忽然笑了,一道冰冷至极的寒芒冲破他眼中的阴翳,让无意中和他对视上的裴景都忍不住心头一凉。
“叫几个人准备准备,明天下班后,陪我演一场好戏。”
第7章 俗7
“老师,您看这样画对吗?”喻枞小心翼翼地涂抹着画布的一角,在调色盘上轻轻一勾,便是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颜色。
听到他的问话,沈澜勉强把目光从他的背影上收回,从后方靠近了喻枞,一只手撑在他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捏着画笔的手。
沈澜微长的头发垂下来,扫过喻枞的脖子,喻枞赶紧避开,灵活地从他圈起的怀抱中溜出去,然后眼巴巴地蹲在椅子旁:“老师,您坐呀,不用这么累的。”
这个乖巧的学生,仰望着沈澜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和尊敬,只有交握在一起的指尖泄露了他的忐忑。
沈澜按捺住心底的失落,抬头看向那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点评的画作,轻声道:“对,你怎么画都对,别害怕,只要自由地表达就够了。”
这副画,从落笔的第一抹颜色到现在接近完成,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守在旁边,亲眼看着喻枞把它画出来,越看越惊叹,越看越痴迷。
“谢谢老师,我……我一定会更努力的。”喻枞得到他的肯定,忐忑变成了雀跃,重拾信心地回到座位上,一丝不苟地继续往下画。
沈澜不想离开,但他没有保持这个姿势的理由,只好小小地后退两步,在极短的距离里不错眼地看着他。
全副心神都投入到绘画中的喻枞,对身后那两道炽热的目光一无所知。
喻枞从小就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个画家,但寄人篱下的孤儿哪敢奢求梦想,他只能厚着脸皮去书店里白看别人的画集和绘画教程,再去蹲守那些画室,在别人异样的注视中满脸通红地翻垃圾桶,把学生们丢弃的颜料和废纸捡回来,和自己打工买的最便宜的画具放在一起,自己偷摸着练习。
他一直这样自学着,偶尔也会得到好心老师和美术生的指点,他不知道自己的绘画技术算好还是不好,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根本没资格在乎所谓的技术。
只要能继续画下去,就是他寡淡又涩口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事了。
没想到,老天对他还是心存怜悯的,不但让他在生命的尽头柳暗花明,还重生到一个衣食无忧、甚至同样也在学画画的原主身上。
当他发现原主一口气交了两年的绘画课学费,而老师还是拿奖无数大名鼎鼎的沈澜,喻枞高兴地差点晕过去。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有钱真好啊,有钱真幸福啊。
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差别很大,这里的一百块钱刚够买一斤普普通通的牛肉,而跟沈澜老师学画画的费用更是天文数字。
不,沈澜这种足以称得上艺术家的画家,收学生的标准向来高得离谱,绝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沈澜偏偏就这么明码标价了,而喻枞还不早不晚地赶上了。
这份泼天的好运,叫喻枞怎么能不珍惜。
刚重生到陌生世界的喻枞,尚不敢联系原主的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却鼓起勇气来到了沈澜的画室。
那时候,和他一起学画的还有几个名流子弟,喻枞混在其中并不显眼,沈澜也从未关注过他。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不来了,而他每次画累了抬起头时,都会发现沈澜站在他身后。
“老师,您……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喻枞手足无措地捏着画笔,生怕沈澜是嫌他烦了,或者嫌他用了太多昂贵的颜料,所以想把他也赶出去。
当时沈澜看他的目光很奇特,不答反问:“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用右手画的,现在怎么改用左手了?”
“这个是……是因为……”要说喻枞和原主最大的区别,就在左手和右手上了,喻枞是个左撇子,虽然专门练过右手,但画画还是会用最擅长的左手。
发现问题后,喻枞也编了一套谎话,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起,撒谎也撒得磕磕绊绊:“我爸妈迷信……说用左手不好,我、但是我用右手画画还是不……不习惯,所以就、就换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起好了话头,沈澜清俊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微微倾身,离喻枞更近一些,又问,“你以前在哪里学过画画吗?”
“没有,都是自己学的,我以前没钱。”他问什么,喻枞就老老实实答什么,丝毫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这位看似毫无攻击性的老师挖了个老底朝天。
“……对,我喜欢自己做饭,老师您连这也看得出来?既然您不喜欢吃外卖,那……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每天晚上给老师带饭……不会不会,不麻烦的,老师不嫌难吃就好,而且我会做的也不多,老师应该很快就会吃腻了……”
“我不讨厌alpha啊,只是没谈过恋爱……可能没遇到喜欢的吧……您让我选alpha,beta还是omega的话……应、应该都可以吧?”
沈澜把他的回答和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牢牢记在心里,感觉问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指导他一些绘画技巧,让他自己练习,沈澜则去旁边泡一杯茶慢慢喝。
喝好了,再茶香四溢地回来,假装漫不经心地从他的草稿里引出新的话题,再孜孜不倦地追问下去。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沈澜对喻枞的信息的掌握程度,不夸张地说,足以帮喻枞出一本百万字自传+深度分析了。
可即便是这样,沈澜也丝毫没有觉得腻烦,他每天从起床的那一刻就盼着天黑,从喻枞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能挪开目光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
沈澜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傲慢,因为他太有傲慢的资格了——出身显赫的顶级alpha,本人亦是才貌上佳,四岁开始学画画,十岁就被蜚声中外的国宝级画家亲自收为徒弟。
绝顶的天才遇上绝顶的伯乐,沈澜的艺术道路仿佛开了挂一样向前狂奔,不管是什么奖项,只要他参与了,那获奖者就只有可能是他。
在短短不到三十年的生命中,沈澜已经品尝了太多太多的光辉和荣耀,然而,对于艺术家来说最可怕的噩梦,却不会因为世俗的成功就对他网开一面。
当沈澜回过神时,他画笔上的颜色已然爬满了丑陋的庸俗。
不知从何时起,沈澜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绘画中获得赤子般纯粹的喜悦,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气不断流失、消耗,眼睁睁看着他的画作失去灵魂,只剩下单薄苍白的躯壳,却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毫无所觉地对他大肆赞美。
沈澜在极度的愤怒和极度和恐惧中撕毁了自己的作品,也断绝了与恩师的联系方式,自暴自弃地选择了下沉。
他开了一家画室,只要缴纳足够多的钱就能成为他的学生。
白天,他想在这些学生里找到一个崭新的寄托,就如他的老师当年选中他那样,从沙滩上捡起一颗珍珠,再把珍珠打磨成艺术的珠宝。
夜晚,亲眼看到那些学生笔下丑陋的作品时,他又恨不得和这些人同归于尽,让他心目中那座艺术的圣殿永远保持它应有的纯真无暇。
就在沈澜的内心不断反复撕扯,几乎走向崩溃时,喻枞出现了。
这个学生是顶着宋十川男朋友的身份来的,但沈澜和宋十川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男朋友身份是多么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