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257)
古人云,情场如战场。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月华城主,终于风水轮流转,在情场上被压着打。慕广寒心乱如麻,却又有些想不通,按说燕王是个聪明人啊,没道理吃这样的飞醋的,怎么偏偏……!
可,话又说回来。
真的又能怪燕王么?说到底,不还是他有错在先,与洛南栀“过从亲密”。更何况,别人躲了他一下午,至少还肯带了鱼回来哄他。哪像他这般笨嘴拙舌!
是啊。
他是不是,真的太笨了。
胸腔一阵酸涩无措,他再度张了张嘴。
可还没有来及发出声音,凉凉的银发突然瀑布般覆了下来。燕止用滚烫的身躯揽住他,温柔将他揉进怀里。
“……好了,阿寒,别急。”
“这次就算我的错,你别,”他道,“露出那般神情。”
哪般神情?
慕广寒呆呆的,脑子有些混沌。
但至少,那颗刚刚还被无形之手揪住、悬在半空作痛的心,终于在这溺泉般的温柔和拥抱中,得以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松了口气,不自觉蹭着燕止温热的胸膛,让耳尖擦过熟悉的银色发丝。僵硬的身体终于彻底柔软,任由在那轻羽包裹般的拥抱中闭上双眼。
半晌,终于飨足。
他才从那溺死人的缱绻余韵之中稍稍清醒过来,心中缓缓升起一丝……疑惑。
抬起眼,屋里漆黑一片,只隐约看到燕止星眸闪烁。
“……”
他是不是,上当了。
那一刻,月华城主的头脑终于恢复清明、飞速运转。
不对,整件事情都不对!按照他这么久以来的经验,燕王就算真的吃了什么飞醋,又怎么可能是这种反应?
明明对燕王而言,天下皆不足为惧。
在西凉王看来,世上芸芸众生要么样没他貌美,要么没他强悍,唯一样貌实力无懈可击的异界大魔头纪散宜,又因“性格乖戾”拖了后腿,统统没资格同他争夺。
因此,即便洛南栀再如何是万千人的白月光,也不过是燕王眼里一个比较出挑的“凡人”了。哪会真的让他介意成这样。
除非……
除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除非,燕王目前为止所展现的一切——吃醋也好,失踪也罢,让他担忧、极尽拉扯后却又温柔以待,全部不过是他达到最终目的之前的……精妙手段罢了!
洛南栀不过只是个引子。
而燕止真正耿耿于怀、意欲深挖的,一直都是他这段日子的避重就轻、刻意隐藏的真相!燕止心如明镜,这般步步为营,不过是想要把一切刨根问底、剥茧抽丝的手段!
所以他方能这般精心致力、张弛有度,一环套一环,编织出种种隐忍、耐心、纵容与脉脉温情的模样。
只为将气氛烘托到极致,成功将他的愧疚心提到极点!
好家伙。
慕广寒只觉得脑子突突疼。
这燕王,一如既往兵不血刃、浑然天成,好家伙!!!
月光淡淡,照映窗台。
月华城主再次对自己的宿敌燕王感到由衷敬佩!
呵呵,什么西凉战神,那都是屈才了。他若是早早投身男狐狸精行列,才是真的走了正道!有这等手段,让月华城主千金买笑、奉上一切,哪在话下呢?
真的。
若非慕广寒最后一丝丝理智尚存,差一点点就彻底沦陷,被逼问出所有秘密了!
……
……
隔日清晨,曙光如丝。
燕止一如既往醒的很早,银发垂床,自顾自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久,慕广寒也醒了。
然而动不了。身躯像被千斤重锁束缚,酸痛无比。
稍微动一下就……嗷!
剧痛带着昨晚后来种种片段闪过脑海。他呆了片刻,一时浑身燥热、无地自容,赶紧僵直闭眼装睡。直到正午的阳光洒满一室,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试图起身。
一动之下,腰部剧痛再度袭来,他差点又惨叫出声。
终于不得不伏在床上,悲愤地回顾昨晚那场不堪回首的“险胜”。
“……”
昨晚,在被燕王算计了个彻底之后,他退无可退,只能使了个险招+抱着必死的决心凑到燕止身边,说了一些……不得了的话!
那是《论策》所记载的最卑劣、最可恶的策略。
可他能怎么办?
除了用尽浑身解数混淆视听,已经没路可选了!
可一旦话语出口,再后悔和想跑都为时晚矣。燕王哪里还可能给他反悔的机会?自是当场把他捉住,一把摁回床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微笑,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却像要杀人放火。
于是,天摧地陷,混乱不堪。
慕广寒也才终于明白,原来新婚之夜的“索求无度”,不过只是“温柔地伺候”罢了。彼时新婚燕尔,燕王一些阴暗的欲念并不敢轻易施加在他身上。
可昨夜,是他自己说的,凡是想试,都让他试。
那燕王自然有了放肆的理由!
什么西凉人丧心病狂的癖好都暴露了,慕广寒扶着腰直想骂人,暗道日后生活艰难!
……
勉强用过午饭,慕广寒拖着被掏空的身子又回到床上。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无尽疲惫,腰有千斤重。半梦半醒间,一只滚烫的手在腰上轻轻按揉,带来丝丝缕缕的舒缓与放松。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棂,也带得整个身上暖暖的。
他觉得自己渐渐又恢复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舔狗属性,习惯性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一刻竟晕乎乎地想着……尽管,一夜荒唐确实不堪回首。
但至少。
有人对他这副破烂身体,这么久了依旧珍视渴求,这让他感到一丝安心。慕广寒就这么倦倦地枕着这份沉甸甸的安心,提起最后的清明,低声与燕王讨价还价。
“那……什么都试过了,就不许……再生气……”
“好。”燕止飨足后总是格外大度。
这简短又坦荡的回答,反而弄得慕广寒心里酸涩涩的。
指尖继续在腰间按揉,他声音沙哑困倦,继续轻声嘀咕:“骗我”
“……肯定还生气,随便吧。反正,你也一直,都觉得我可恨。”
燕止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确实可恨。”
“但反正你可恨,也早不是一日两日。”
……
三日后,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苍穹如洗,湛蓝深邃,两路大军在安沐古城门口分别。
燕止捉住慕广寒的后颈,闭目,额头相贴:“一切小心行事,切莫受伤。”
“……”
“嗯,你也一样。”
短短三日匆匆而过,转眼又要分别,慕广寒依旧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不太真实。燕止转身远去,黑色披风飒飒,他不自觉握紧缰绳,指节发白。
“阿寒。”
燕止忽然回首,声音温柔坚定,拉着战马逆光而立。
阳光刺眼,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化为一枚轻羽掠过过去刀光剑影、烽火连天的战场。从曾经的对立歧途,到携手并肩,再到如今的休戚与共,他们的命运不知何时早已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慕广寒心跳如鼓,喉头发涩,复杂的情绪在胸腔翻滚,最终只化为故作轻快的笑:
“不如咱们打个赌?比比看谁能更快攻下祭塔。”
逆光中,他看不清燕止那一刻的表情。
这么些年,燕止一直努力想要赢过他一回。可此刻,却只是驻足良久,然后缓缓道:“活着。”
“跟我一起,活着回来这里。”
活着,回来南越大地。
回来这个春暖花开、洛水潺潺,小黄鱼游弋其间的江南水乡。
“活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