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333)
“嗯。”
燕王眉宇之间淡淡舒展:“如此就好。”
慕广寒才反应过来,燕王一天到晚给他摆得琳琅满目、作威作福,其实只是好让他多试、多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他带他来了新的天地,自然生怕他一切不适应、不喜欢,终有一日会后悔。
慕广寒欲言又止。
“燕止,我……”
正要好好拉着他说些什么,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
阴夏皇帝身边的帝师老头儿应该是接了主子的嘱托,一天到晚时不时就飞来上面给慕广寒送各种新奇玩意儿,日常满脸堆笑、拍马讨好,今儿又来了。
按照慕广寒多年识人,老头子对他应该是没有什么恩怨,看面相也不是坏人。只是因为姜郁时的缘故,慕广寒还是免不了对“国师”“帝师”这种人心怀芥蒂。
“月华城主大人啊,老朽听闻您那日说,常在此监工白日难免枯燥无聊,特意为您搜罗了几本皇室典藏宝书,并一些时兴话本,排忧解趣!嘿……”
“……”
帝师走后,燕王陷入沉思。
“阿寒才来数日,就已觉得枯燥无聊了?”
慕广寒:“???”
“不是不是,他乱说的,我不无聊!我没说过那种话!!!”
天可怜见,帝师这究竟是逢迎拍马还是特意来挑拨离间?要知燕止这几日费尽心思没事就折腾变换新装,搜罗珍奇,白天各种新奇美味喂饱他,夜里也,咳……
总之,燕止都这么努力了。
他也真的很满足很感恩也已经吃不下了也已经被折腾得快没半条命了总之他没觉得枯燥无聊啊他哪里说过枯燥无聊了,老匹夫你回来你说清楚!
帝师并没能回来说清楚,燕王则继续沉默。
慕广寒赶紧花式试着哄。虽说他之前确实很多次把燕王气得不轻,但这次实属冤枉。他真没说过那种话。
“真不无聊,每日都有新的吃食,新的玩意,我那是应接不暇!”
“哦。”
“而且听闻阴夏之地山川壮丽,江河浩瀚,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玩的地方也那么多。”
“哦。”
“再不济,你不是说魔界不错?咱们让纪散宜接咱们去玩。”
“哦。”
“……”
慕广寒恨。
他发现他居然还是不会哄。
只能叹气坐在床尾,手指团着床头人银白色的小兔尾巴,暗戳戳编各种各样的花。
明明他应该会哄,那本《策论》早已烂熟于心。更何况燕王从头到脚每一处都可以夸。他完全可以说喜欢他眼睛的异色、想咬那优美的唇,爱摸修长的手指,更离不开银丝毛绒的小兔尾。
实在言语不行,直接动手动脚也是可以的。亲一亲,咬一咬,情到浓时就不气了。
但……
但无奈,他对着燕止那张脸,真的至今发挥不好!
慕广寒欲哭无泪,他也想问,哪有人都成了亲那么久了,一旦独处或稍久对视,还是会脸红心跳手足无措、话都不会说的道理?
真作孽啊。
更不要说床笫之间……他真的至今,每一次都强烈要求黑灯瞎火。否则他真的觉得,他要因为羞赧而爆亡。
以往燕止总纵着他。
结果到了他被帝师陷害“无聊”这一日,呵呵,燕王还哪敢让他继续“无聊”?
烛火摇曳,映照出鸳鸯交颈。
牙齿细碎咬噬着颈侧的肌肤,发丝的轻拂带来发麻的酥痒让人几乎无法承受。偶尔迷离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眼眸,一切观感更是瞬间被无限放大。
慕广寒终是忍不住低声哀求:“燕止,熄了灯吧……”
“嗯?”耳边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不愿看我?不好看?”
不是,呜。
就是因为太好看,才真的不能看。他快三十了,心脏早没年轻时那么能受刺激,真的不想就此当场爆亡。慕广寒其实也很鄙夷自己,怎么多看几眼就那么敏感?
但事实就是敏感。
厮磨耳鬓,周身燥热。浑浑噩噩想要反抗,手腕又被捉住。燕止声音沙哑,像是被风沙磨砺:“阿寒,前尘过往,许多旧时,我并非故意不记得。”
他伏在他身上轻声道:“但常常总是……偶有片段暂时记起,过几日就忘了。”
慕广寒心里一疼。
小小的抗拒被心疼淹没,他攀住温暖的肩,抱紧。
他不介意,真的。燕止毕竟死过一次,他又怎么可能苛责他记得前尘所有?何况很多事,其实记不起反而更好。他更愿意当如今燕止眼中这个聪明厉害、无法战胜的月华城主。而不是当年那个卑怯的自厌怪。
尽管他知道,顾冕旒从来没有厌弃过他的卑微。
“乖乖。”
就在他想到顾冕旒的一瞬间,燕止涩哑的低语敲打耳畔。慕广寒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他其实并不讨厌燕止偶尔还叫他乖乖。可唯独在床上,这种称呼实在太让人面红耳赤。尤其此刻烛火摇曳,映照着的明明是燕王轮廓分明的的脸,可眼中那清雅明亮的光,却又分明是七年前……
他很怀疑,燕止此刻是不是故意的。
尤其他那张脸,亦比平日里还要完美端正——他明显故意收敛了气质,不见一丝燕王的顽劣,有的只剩顾冕旒那流光溢彩的优雅、华贵、端方。
燕王有时候,是真的坏。
太坏了。有那么一瞬,慕广寒疯狂想逃。
然而燕王单手一把摁住他的腰。任他挣扎扭动,多动一下就多加一分力。随即他弯下腰,万千银丝落在枕边。
“阿寒一直……更喜欢‘燕止’。”
“别否认,我知道。”
“但是,我的阿寒又很贪心,喜欢的类型那么多,又易无聊。”
“实在是,难以满足。得想点办法。”
“……”
他的声音也是顾冕旒的清冽温润,温热的气息一股股吹入耳道,烫得慕广寒几乎要发疯。
但他还是动不了。
慕广寒真的欲哭无泪。
他多希望此刻能抬起手,遮住燕王那双好看的眼睛。把他变回以前的大兔子,他起码能跟他好好解释,就他以前那些风流烂账吧……
那些烂账,其实他从很早以前,就一直等着燕止有朝一日跟他清算了。已知燕止的大度从来是假,顾菟就更是小气至极。不过是看起来不羁而已,其实计较得很,他早就看穿了。
丈夫死了就去满天下找续弦,还有《月华城主风流史》里记的那些事,足够某人翻旧账翻到天荒地老。
呵呵。
到底是谁说他的日子无聊了。他的日子天天都如临大敌,到底哪一点点无聊?
“……”
半夜过去,慕广寒幻海沉浮、半死不活。
明明,其实他也想了很多狡辩之词,但适才过程真的太……此时夜半,他仍旧周身发抖、眼睛发红,适才的温柔细致和燕止一向的强势完全不同,他脑子完全一团浆糊。
好可怕。
好可怕,他宁可要熟悉的那个“燕止”。他宁可要粗暴,像以前一样疯狂折腾,弄得他腰酸背痛。
也不想要这一夜刻意的缓慢温柔,好可怕。他快不认识自己了。
而燕止温柔地欺负了人半夜,见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名场面,默默满意了。
“果然。”
“阿寒除了本王,果然……最喜欢大司祭。”
“既是如此,以后再觉无聊不妨直言相告。”他贴近他,温柔中带着邪恶,“下次还换顾冕旒出来陪你玩。”
“……”
“……”
慕广寒没有做声。
他想骂人,又舍不得骂。挺好的,他默默想着,活着也行,死了也好。
太羞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