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暴露了他的小犄角(144)
张珉:“三十二区说,从高空看城内情况,绿菌至少已经繁衍开餐一个月了,问是直接放火烧城,还是先尝试搜救一下幸存者。”
“徒劳无功。”军靴踏下湿润的台阶,霍延己冰冷绝情的声音与寒风混在一起。
张珉默然:“明白了。”
其实三十二区未尝不这么想,但明面上还是得请示一下,如果主城愿意担上‘不搜救’的坏名声就更好了。
就算主城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他们前去搜救,那也最多做做样子。
毕竟山高水远,他们具体怎么做,主城又监督不到。
当前,已是晚上七点三十二分。
监管中心的隔离带外围聚了无数居民,他们高举牌匾,要求解散监管中心,监管者的存在就是在精神上凌迟畸变者。
平日他们必然不敢舞到霍延己面前,但现在有了受害者身份,理直,气也壮。
另外还要要求处决霍将眠的、要霍延己为伴侣是畸变者的事给个说法的,总之乱糟糟一团。
二十米外的人群一阵骚动:“最高执行官出来了!”
“解散监管者组织!!”
“交出议庭与霍将眠!!”
“一个对人类痛深恶绝的人竟然能坐到上将的位置,还是靠着霍姓吧!?”有人拉开嘲讽,“霍枫形象塌了,你们兄弟俩也该下台了!!”
“最高执行官公然违背《监管法典》,跟一个畸变者搞上床,真他妈可笑!”
……
霍延己无动于衷,走向装甲车的方向。
但一道由喇叭扩送的信息精准地送入他耳边:“请执行官留步!据说之前因《黎明2号》被议庭抓走的居民们现在在反叛者手里!对面已经来到了南门外,只要您交出情人就尽数归还所有居民,确有其事吗!?”
霍延己瞬间投去凌厉的一眼,问话的是个消瘦男人,是那种人群里极其不起眼的长相与性格。
他穿着格子衬衫,外面套了一个背夹,头发被小雨淋得湿漉漉,胸口挂着一个记者牌。
对上霍延己的视线,眼神有一秒的瑟缩,随后就以更大的声音喊道:“请问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要交出您那位名为桑觉的情人拯救上千居民于水火之中吗!?”
人群一片哗然,不论来此有什么目的,都陷入了窃窃私语中。
张珉猛得一怔:“长官,我们没收到这个消息!”
霍延己坐进车内,却发现霍将眠也在后座。
他没理会,吩咐张珉:“控制住那个记者,查清楚他的身份与目的!”
“是!”
如果要求见霍延己的那个女人真的提了这个要求,守在城门的军方应该会第一个知道,并快速通知霍延己应对,怎么会从城内居民口中得知?
除非这个记者就是预谋好的,刻意提前在这种人群聚集的地方放出消息,让霍延己没有封锁的余地。
霍延己瞥了眼后面:“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将眠笑了笑:“停职期间实在有点无聊,和你一起去见见老朋友。”
霍延己示意驾驶员开车,最后看了眼监管中心顶楼办公室的位置,即便很远,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窗户边探出一个脑袋,正冲他摆手。
细节看不清,但是可以想象,不会大笑的桑觉一定是微微翘起嘴角,丝毫不在意城内的居民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尾巴开心地摆在身后,就等他回去睡觉了。
霍将眠透过后视镜看着围在监管中心外面的这群人,淡道:“虽然理智上明白他们也无辜,不过是被时代麻木得太久,失去了人格与思想,彻底沦为了棋子……可还是厌恶至极,喜欢不起来啊。”
霍延己没说话。
霍将眠勾了下唇,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一向循规蹈矩的你会和一个畸变者在一起。”
霍延己冷淡道:“之前没有。”
霍将眠道:“就算之前没有,你也没打算割舍掉吧?否则何必把人带在身边同吃同睡,自掘坟墓?”
最初把人带在身边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怀疑身份,不过霍延己没兴趣解释,问:“你来说教的?”
“怎么可能?你和谁在一起都是你自己的事,我倒是希望你任性一点,凭着喜好做事。说难听点,就算你不为那些人的命负责,无非就是在后世的名声差点,但你又不想千古流芳。”
霍将眠靠着座椅,半垂着眼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见见她……我们很久没聚在一起了。”
……
抵达南门之前,张珉拨来通讯,道:“记者叫卢克,已经抓到了,他在城内一直安分守己,没有犯罪史,甚至记录了很多人类相关的珍贵影像与高光时刻……但仔细调阅资料后发现,卢克是七年前从十九区申请调到主城来的。”
霍延己结束通讯,许久后,道:“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霍将眠也不意外:“她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想让我被千夫所指,彻底对人类失望与她联手吧,所以才给我安了那么多罪名。”
霍延己问:“你为什么去二号裂缝?”
霍将眠:“议庭发来的军令,上面只有一句话,让我先去二号裂缝待命,后面全是空白,只有一个红章。”
“他们是想强行将你拉进《黎明2号》的计划。”
“嗯——我收到你被逮捕的消息就反应过来了,可惜没来得及。”霍将眠嗤笑了声,“毕竟谁能想到这一代议员胆子能这么大,拿几万条人命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虽然已经解禁,不过因为畸变者被带动情绪想要脱离主城的缘故,城门都还没完全开放,和正城门一样,有不少人围在这里抗议。
“我们是自由的!凭什么限制我们的去留!!?”
“用畸变者的命换了这么久的资源与安宁,普通人也该尝尝被危险与污染物的感觉了!!”
“最好的补偿就是放我们自由!!”
……
装甲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哨所,霍延己走出去,接过驾驶员递来的黑色雨伞。
城门已经打开了,几十米远,一个寸头男人撑着同样的一把雨伞,伞下站着一个短发落肩的女人。
她穿得干练利落,年少的稚气不再,成熟又漠然。
霍将眠现在情况特殊,不方便出现在大众面前,只是坐在车内,道:“变了很多吧?阿青要是在这,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霍延己道:“我们都变了。”
霍将眠笑了声:“这么想来,薄青永远地留在了当年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不用见证如今的这些龌龊,看这些居民的丑陋面孔。”
霍延己没再说话,大步走出城门,和他一样冰冷的士兵们跟在身后,与城外以姫枍为首的反叛者对立相望。
“好久不见。”姫枍嘴角微扬,眼底却像染了浓墨一般,看不清分毫。
走近才看清姫枍如今的面貌,眉眼比从前细长锋利了一些,下颌清瘦,更显冷漠,皮肤也要比过去黑了些,大抵是反叛者聚集的遗迹废墟辐射太强。
霍延己举着伞,站在十米之外,回应道:“好久不见。”
姫枍算是他们终唯一一个曾圆过梦的人。
她确实成了医生,不过是军医,却在十一年前跟随军队支援十九区后被宣告死亡,再无踪迹。
和被所有人三缄其口的薄青相比,姫枍完完全全被所有人遗忘了,除了霍延己与霍将眠,没人记得她。
她成了一个死去的、没有姓名的人。
到如今,他们都三十多岁了,处于完全对立的身份。
确实是好久不见,物是人非。
可他们本该站在一个立场,为人类的黎明奋斗。
姫枍道:“恭喜。”
淅淅沥沥的雨幕将两人隔开,霍延己平静问:“恭喜什么?”
姫枍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恭喜你寻得所爱,不至于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