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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命(202)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3-05-03 10:22 标签:欢喜冤家 仙侠 玄幻 相爱相杀

    它见那人神色无变,大着胆子摆尾,将尾巴摆成了一面扇子,叫道:
    “所以,我赖定你啦!”
    小蛇说毕这话,赶忙闭眼,将身子蜷成一团,护住头尾。它明白若是激怒了凡人,他们会伸脚来将自己踹到一旁,像踢马球一般。但预想中的痛楚并未到来,小蛇悄悄眯眼,却觉那人走到跟前,用指头捏起了自己。
    “嗯,”那少年道,“那就赖罢,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小蛇欣喜若狂,它发觉自己赖上了一个笨蛋。这世上竟有蠢人会给它喂自个儿的血,还愿意做它一日三餐的饭食。它蹿到少年肩上,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上了肩头肉。它听见少年抽冷气的声音,感到牙下的身躯如地震般一颤。小蛇含混不清地道:“我想吃你,想每天吃上三顿,每顿都有你的好血好肉吃喝……”
    那少年捉住了它,不客气地将它从肩上拔开,拎到面前与它对视:
    “不行。”
    小蛇打了个寒战,它望进了少年的双眼,像是落进了一片深渊。
    “那要我拿身上的东西与你换,你才肯被我吃么?”小蛇的气蔫了,它可怜兮兮地道,“等我的皮、牙齿长出来了,我再用它们与你换,也不用你的血,只要几只蝈蝈吃……”
    它想了想,又泪汪汪地道:“要剥好了的,到那时我又没牙齿啦,咬不动。”
    “都不要。”羽服少年淡声道,“我对你身上的玩意儿不感兴趣,也不会给你剥蝈蝈吃。”
    小蛇眼里的泪花泛得更甚,它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连一身艳丽如缠丝玛瑙的鳞片都尚且价廉,它还可以用何物以市?
    少年提着它,迈开了步子。天色像蒙了尘,渐渐黯淡。道旁石壁上凿的大龛融化在夕晖里,那里雕着龙髯垂地恭迎轩辕云师,圣人乘青牛车遁入灵奇,所有的雕饰在黑暗里缓缓隐去,像被墨涂去了行迹。但少年素白的羽服却似泛着幽荧的明光,小蛇恍惚觉得,他像夜里的秉烛之人,引着自己前行。
    青蛤壳紫的暮色染上面颊,少年的秀目清眉在这暮色里显出了几分苍凉。他突然平静地道:
    “我要你改行迁善,一日不做恶事,我便饲你一日。”
    小蛇好奇地发问,“甚么叫恶事?”
    “你翦径威吓行客,便是恶事。”
    “哼,我烛阴从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是甚么人,胆敢命我做事儿?”小蛇骄傲地道,旋即拿尾巴拂那羽服少年的发梢,嘀咕道,“你要是告诉我,我便听你的。”
    那冷淡的少年思索片刻,道,“我是文昌宫第四星神君,大司命。”
    “神君大人!你是神仙?”像有一只钩子忽而提起小蛇的心头,它兴奋地大叫,“是可乘云入霓、上游霄雿的神仙?”
    “不,我是凡人。”那少年摇头,他嘴角微弯,笑意如初生的杨柳新叶,只微末露了个尖儿。“如你所见,是个只能蹀地而行的凡人。”
    ——
    日子像纸页,一张张翻了过去。小蛇的后悔却像堆垒的书页一般,厚度与日俱增。
    在这段时日里,它随着那少年而行。那神君虽顶着个神仙名头,却果真在干着些凡人的落魄事儿。他们在卖烫干丝的茶肆边寻了张破门板,搭起了画摊,成日与曲艺人、庖人和土娼混迹。神君褪下羽服,换上麻衣。他画一面扇挣得三文,写字卷一幅五文钱。可他此人偏生一副娇贵气,笔需用羊毫兰蕊,墨偏要气清质轻的集锦墨。到头来他们非但未能挣几个子儿,反倒做了遭只得喝西北风的蚀本生意。
    夜里,他们便睡在破摊棚里。那儿四处破洞,风从缝隙里争先恐后而入,有时夜半落雨,雨水似爆豆一般打得他们哇哇乱叫。小蛇叫道:“你不是神仙么?怎地没一间玉户宝殿给咱们睡,却只能在个破烂火房里落脚?”
    神君便用麻衣卷起小蛇,淡淡地道,“现在,咱们换间七进的大宅子歇息。”
    小蛇兴高采烈。瓢泼大雨里,神君抱着它冲过夫子庙道,踩着土坡滑下去,猫腰钻进黑暗的一处。小蛇从麻衣里探出脑袋,发现桥拱像漆黑的月牙罩在头顶。暴雨落在桥面,擂鼓似的沙沙作响,白珠子在桥沿边垂成一线。潮暗的桥洞里散发着糜烂的气息,仿佛泥土也带着腥味儿。小蛇失望透顶的大叫:
    “这哪儿是七进的大宅子?”
    神君抱着它,在泥地上躺下来,若无其事地道:
    “你瞧,天为平棊,地为砖板。咱们活在这其间,不便是已住进了千虚进的广厦?”
    小蛇气急败坏,在黑暗里磨牙,心想,这厮真是个骗子!
    不落雨的夜里,小蛇盘在少年胸口,就着麻衣取暖。它喃喃发问,“神君大人,你为何不穿先前的羽服?那件衣服很软,很暖……这麻衣同沙子一般,把我都要磨痛啦。”
    神君摸了摸它,声音平淡,“那是行骗用的,平日不穿,不然容易脏污。”
    “行骗?”小蛇好奇地伸出脑袋来看他。
    “是呀,我是个大骗子。”神君说,“甚么人都骗,精怪也骗,天地亦被我诓骗。你瞧,你不是被我骗来这儿了么?”
    小蛇翻了白眼,想了想,钻进他胸口。神君以为它被自己噎了声,闭上眼欲睡,可一阵尖锐刺痛却突如其来。
    “你做甚么!”神君跳了起来,掀开襟领,捉住那咬住他胸口的小蛇。
    小蛇叼着他皮肉,目露凶光,含含糊糊地道:
    “我在改行迁善,痛咬做恶事的人。”
    挣不到子儿,小蛇饿得发昏,成日里便狠狠咬神君。神君倒也教它咬,只是在卫河里洗沐、往身上搓白豆屑时,指尖触及它咬出的齿痕时会低低地吸气。这少年虽称自己作凡人,却有一身妙用无穷的神血,小蛇仅吃了几回,便恢复如初,红玉似的鳞生出,两枚獠牙长回。除却一只眼仍未恢复外,身上伤痕已然愈合。但它也不敢吃太多,有几回它啜吸得极了,忽见神君的面颊像雪一般白。往后的几日里,神君神色委顿,身子软得似面条,那精神气力仿佛也随着鲜血一般被它吸去了。
    可小蛇只觉好奇,自己靠吃神君的血过活,但它却只见神君每顿只吃些粟米粥,粥水稀薄地浮在豁口瓷碗里,像一层薄纱。小蛇奇怪地想,它吃的是神君的血,神君吃的又是谁人的血呢?
    买不起笔墨,神君便只得拾梧桐叶子,用剪子在上头镂花儿。用红枫镂的花尤其好卖,能剪成喜花,贴在降香檀拔步床围子上,缀在酸紫弥勒榻旁。小蛇替他叼来叶片,怔怔地看那白皙如玉的指尖在叶间翻动。它的目光沿着手指走上神君的两臂,溜上脖颈、面颊,它呆呆地想,一定是有个顶顶厉害的手艺人雕出了神君形貌,因为他柳眉星目,如无瑕白玉。他虽是个可恶的骗子,却是个生得副好皮囊的可恶骗子。神君拾来竹枝,搭了个架子,用线系着雕花叶子们,笑眯眯地站在摊后叫卖。遭风一扬,叶子们如蝴蝶般飞舞,神君亦满面春风,高声道:
    “喜花叶子,一枚三文!”
    待有人好奇地停步,他的嘴巴里便像鱼吐水泡一般吐出一串话,拈着雕好的叶子油滑地道,“官人,您瞧,这是‘龙吟凤哕’,这是‘鸳鸯戏水’,那是‘喜鹊登梅’,您若是买上几枚,包您一对儿新人如‘凤皇于飞,和鸣锵锵’!”说这些话儿时,神君卑三下四,额头几乎要点到了桌面。
    小蛇看傻了眼,它觉得神君待它从来冷心冷面,不想却对外人这般火热逢迎。待行客走后,神君才缓缓直起腰杆,扯过竹椅上的巾子抹了把脸,那笑意也像薄汗一般被抹去了。神君面无表情地坐下来,继续埋头刻他的雕花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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