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小烧烤(51)
“在房顶上风比下边凉快。”
“没遮挡。”
元京墨“嗯”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就忍不住看随后上来的秦孝,身子悄悄往他那边挪。秦孝刚上来弯了点腰,直起来的时候顺便把元京墨的手捞过去握着,元京墨弯弯眼睛,曲起手指蹭秦孝手掌的茧,又探出指尖摸秦孝突起的骨节。
秦孝收着劲攥了他一把。
元京墨消停了,只抿着嘴角笑。
“听说有的学校九月二十开学。”
“高阳的学校就是!他开学可晚了,二十三号才报道,”元京墨说到这儿有点郁闷,“何雨婷好像十几号,就我是标准的九月一。”
已经进来八月下旬,离开学没几天了。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人一下变得臊眉耷眼,秦孝觉出自己起了个差劲的话头,隔两秒说:“县城很多人置办开学的东西。”
“我感觉没什么好买的呢,”元京墨坐在秦孝旁边仰头看月亮,看着看着不自觉往他身上倚,“衣服鞋书包什么的我舅跟我姨家都给买了,啊,我爸说等两天去县城给我买个手机。”
“嗯。”
元京墨想说要是秦孝家安电话就好了,或者秦孝也有个手机就好了。他们可以打电话,还能发短信,一个人写完发送另一个人立刻就能收到,不用像寄信一样等很多天。
但元京墨心思简单也细腻,他知道安电话要钱,安上之后哪怕一直只接不打也要每月交座机费,更不要说只买就要上千块的手机。秦孝平时花钱少,在镇上送信件单子一个月五六百足够生活,还能有余钱,可如果安电话或者买手机开支就太大了。
何况秦孝平时根本用不到。
“我记得二奶奶家的电话号,要是想你了我就打到二奶奶家,你过去接呀?”
“嗯。”
“我还能给你写信,到秀溪之后都不用等人送,直接到你手里......”
秦孝不习惯想以后。
很多人和他说以后。
以后要怎么生活,会怎么过,那些话他听着,偶尔也应一声,但从没过心。
他觉得想以后没用处,还觉得怎么过都没差距。
出生,过活,日子而已。
所以也一直不觉得元京墨出去上学有什么,上大学是好事。
但现在,“以后”就摆在眼前,随着元京墨的话越来越近。
元京墨一旦困了睡着很快,有时候甚至没有过程,短暂无声后就能察觉出细长匀浅的呼吸。
将圆的月亮把元京墨的脸照出一层柔雾,比平日更白皙,也比平日模糊。只有安静掩着的长且密的睫毛格外清楚,像月光下不为人知的丛林。
书里用蝴蝶翅膀形容生得好看的睫毛。
他只熟悉这片土地,元京墨会飞出秀溪去。
“秦孝......”
秦孝的呼吸落在眉眼:“嗯。”
“给你发短信......”
“好。”
元京墨半睁开眼,先看见秦孝的嘴唇和下巴,之后看见鼻梁和眼睛,再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枕着秦孝臂弯,躺在秦孝腿上。
眼睛有点痒,像睫毛被太轻太轻地触过一样。
元京墨闭起眼睛胡乱揉两下,被捉住手腕不让揉的时候忽然觉得这样细微特别的痒熟悉。只是想不起什么时候,也记不清在房顶还是哪个梦里。
“我刚刚做梦了。”元京墨没起来,又往秦孝身上挨了挨。
“梦见什么?”
梦见在被子里和你发短信,梦见一点发送就能从手机里到你旁边,在被子里抱着念给我写的信,还梦见......
元京墨摸摸睫毛,说:“秘密,不告诉你。”
秦孝挑了下眉,胳膊把元京墨带着坐起来,元京墨立刻往他身上趴,胳膊搂住脖子不肯下。
秦孝眼底起了笑:“回屋睡觉?”
“嗯嗯嗯,睡觉。”
刚才元京墨睡着了秦孝姿势一直没动过,这会儿腿蹿着起麻,倒不耽误。
抱元京墨不费劲。
以前每次被抱着下梯子都是因为迷迷糊糊的怕摔,这次难得醒了,还是被秦孝抱着下去的。
元京墨腿盘在秦孝腰上,从秦孝背后往下看还有点紧张,不敢乱动添麻烦于是找话问:“明天要去送信吗?我看见大桌子上有信。”
“嗯,不多。”
“那我跟你一起送。”
秦孝应一声,没直接把人弄进屋,托着往水管那边去。
元京墨爱干净,睡过去的时候就算了,醒着肯定要洗漱完才好睡。
洗脸的空秦孝进屋把牙刷杯子拿出来放在一边,元京墨一伸手才看见牙刷在杯子上横着,已经挤好牙膏了。
“哇,”元京墨拿起牙刷晃晃,“这么好。”
秦孝已经开始刷牙,没说话,扬了扬下巴让他赶紧。
元京墨刷牙仔细,听见秦孝大力快速刷牙的声音忍不住含含糊糊地说他:“你轻点儿......竖着刷呢......”
每次元京墨看见秦孝刷牙都忍不住说,秦孝当时慢了,下次还是快。
元京墨有时候说他刷牙跟刷鞋一样。
就算秦孝按他说的放慢速度也比他刷得快,元京墨洗漱仔细,晚上也没着急的事,秦孝把牙刷杯子收着进屋之后元京墨冲完脚又顺便洗了洗胳膊腿,等把自己收拾舒服回屋,秦孝已经把外间地上的垫子铺好了。
元京墨眨眨眼,又眨眨眼,看看地上再看看秦孝,满脸的欲言又止。
秦孝看他,元京墨捏捏手指:“分着睡啊......”
“嗯。”
“别吧,在地上睡不舒服,明天还得送信呢,”元京墨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小了点,“要不咱们划三八线,一人一半床,我不怎么你。”
秦孝笑了下,声很低:“你?”
“我怎么了......”
元京墨鼓鼓嘴,被怀疑了有点不服又确实没什么底气,毕竟他在屋顶睡着的一会儿都要做梦,下来的时候贴在身上什么都清楚。
想想还觉得自己挺不害臊的,白天的时候贴着被觉出来窘得快要钻进地里,晚上被觉出来就成了多平常的事一样。
本来嘛,都是男生,秦孝又不是不这样。
秦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脑袋瓜估计又转到了十公里外,伸手按着晃了晃把人转了方向,罩着后脑勺往里间走:“上床睡觉。”
元京墨被推着到床边又上了床,灯关了,可他拽着秦孝衣角的手没松,秦孝就在床边没动。
“明天除了送那几封信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想学自行车?”
元京墨摇头:“不是,先不和你说。”
他不说秦孝也不好奇,站了会儿问:“还想学吗?”
“不大想学了,”元京墨说完立刻补充,“不是因为生你气,我爸说学自行车都得摔,我胆子小嘛,还怕疼。反正也不是非得会,就是可能会骑的话方便点。”
“想学我教,不松手,不让你摔。不学我载你,一样。”
元京墨仰着头歪了歪:“不松手能学会?”
“什么时候会算什么时候。”
元京墨听明白了,心里滋滋冒甜水儿,转转眼睛又问:“那我要是不学了,你能一直载我吗?”
秦孝间隔两秒,应得认真:“我能。”
“一直一直载我吗?”元京墨从床上跪直起来,“载一辈子?”
老式床高,元京墨难得能平视秦孝的眼睛,也难得以这样的角度看秦孝的脸。
夜深,月光透过窗进来,柔和的银白让秦孝的眼神格外软,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阴影里又让秦孝的五官格外硬。
他鼻梁本就特别挺,这一刻尤其。元京墨想到学校外湖边的石像雕塑,想到美术本子里的示范图。
任何一个都比不过秦孝。
元京墨觉得嗓子干,嘴里也干,他两唇微微分开,缓慢呼吸着,一厘一厘地贴近秦孝,忘了自己刚才在问什么,忘了要听秦孝说什么,只想碰碰秦孝的脸,眉毛、眼睛、或者鼻梁,哪里都好。